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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大堂和巴力聊天的間隙,看見主帥布拉澤維奇遠遠走過來。原本拍着大腿講笑話的巴力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站直,老頭劈頭蓋臉問他,“你覺得自己是球星了嗎?我問你,你是不是這樣覺得?”巴力嚇得慌忙擺手,“不是不是....。。”氣氛尷尬至極,然而主帥板着的面孔此刻突然鬆弛,“在我眼裏你就是球星,”伸手拍拍巴力的肩膀,和顏悅色地說,“你自己也應該這麼想,要有自信。現在,我們大家吃飯去吧,做球星也得填飽肚子。”
我是踢得好啊巴力現在是不是球星呢?他在上海坐地鐵,也有人把他認出來。一個男人指着他對身邊的朋友說,“這個不是綠城的巴力嗎?”他聽到了,便拉着身邊的買提江小心翼翼地一寸寸移到車廂後面去。買提江就趁機調侃他,“巴力,你出名了啊。”巴力(@巴力的微博)不喜歡高調,但面對出名這件事,誰不打心眼裏歡喜呢?這個不滿22歲的新疆小夥昨天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地宣佈,“我微博上的粉絲已經有兩萬多啦!”粉絲數量的激增只是幾天的功夫,“就去了次韓國,回來發現已經兩萬多了。”
綠城的亞冠首爾之行對於這支俱樂部而言就像一場噩夢,但是巴力的表現在賽後贏得了外界一致的讚揚。國奧隊主帥布拉澤維奇甚至說,巴力就是這場比賽全隊唯一的亮點。“那是啊,我確實踢得好啊。”聽到稱讚,他也不客氣。倒不是出於驕傲,而是誠實。巴力是典型新疆人的脾氣,特別真,他覺得事實是這樣,就不該刻意迴避。“他們都不敢拿球,一支隊沒有人敢拿球。我後來看這場比賽的錄像,看了三、四遍了,控球率明明是我們高。但就是不敢組織,不敢帶球。”
他說這場比賽後,一向不輕易動怒的主帥吳金貴也在更衣室裏發火了,吳導這樣火大,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我不是不能接受失利,但是不能忍受這樣輸球。其實之前說日本韓國球隊有多厲害,這次和他們交過手了,也看過很多其他球隊的比賽,發現他們能力也不比我們強,主要還是心態的問題。”巴力是這兩年才從新疆走出來的,他還沒有染上中國球員中普遍的心理疾患,所以什麼都不怕。也許就是這股勁頭,讓他贏得了主帥們的信任。
不過巴力對自己在國奧隊至今的表現感到很不滿意,覺得有些辜負了老布的信賴。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接受布拉澤維奇的召喚,隊員之間早已熟識,但在訓練中卻遲遲找不到默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感覺總是興奮不起來啊。覺得陌生,傳球的時候還有點害羞。”這也太不像巴力了,他爲此很着急,“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很珍惜這個機會,可不能讓國家失望啊 。”他抓起訓練服右胸的那個標誌說。
吳指導保養好,我爸爸才叫老!
雖然對自己的表現感到不滿,但是在國奧隊,巴力和同樣來自新疆的買提江卻都是極受老布器重的球員。兩人七年前就已經認識,是無話不說的兄弟。維吾爾族人民生性活潑開朗,讓他們在國奧隊贏得了好人緣。相比之下,倒是小巴力兩歲的買提江談吐間更顯老成。買提江說,“我這是被薰陶了。”巴力則不客氣地當着兄弟的面拆他的臺,“買提江呀,他就是會裝唄。”
喀什少年買提江13歲就來到山東,進入魯能(官方微博)足校。在這裏呆的時間太久,他時常調侃自己的長相都變了。巴力卻是新疆的足球學校培養出來的,直到2010年才被吳金貴看中,來到了綠城。他搖着頭說,“買提江他是山東出來的,我是新疆出來的,我可不容易啊。他有經紀人,我連經紀人都沒有。所以說,他在新疆以外的地方比我有名,但是在新疆,我可是最有名的足球運動員!”在飯桌上大大方方地講出這些話,一點都不擔心同桌的買提江心裏會介意,也許這才叫做兄弟。
相比買提江相對一帆風順的足球路,巴力說自己這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真的是隻有自己知道。當初看他熱愛踢球,父親伊力咬着牙用4萬元買斷自己二十多年的工齡,就爲了支付“宋慶齡足校”5600元一年的學費。看着協議紙上落下的紅印, 這個壯年的男人突發心臟病癱倒在地,被全家送往醫院急救。“我那時候就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踢出來的,沒有退路了,必須踢出來,否則我們全家都死定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喝着新疆飯館裏淡而無味的特色紅茶,問服務員要了一碟白砂糖,不斷往茶水裏加糖,“苦啊,真是苦。你知道嗎?有一次爸爸到學校來看我,臨走塞給我兩元錢,對我說這個星期就用這點錢湊合着過吧。這可是烏魯木齊啊,不是買提江他們那兒的喀什啊。在喀什五元能吃得飽飽的,但烏魯木齊的消費是和上海一樣高的,兩元能吃什麼?只能買點囊吃。”他有些猶豫,“這個你就不要寫了,寫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別人看了還以爲我胡說八道博取同情。可真的是這樣,爸爸那回來看我,臨走身邊只剩15元。他要用1元乘公車去火車站,回去的車票11元。他是真的沒有錢了,但是我心裏恨啊,爲什麼人家孩子有吃有穿,我什麼都沒有?”那些年父親伊力心力交瘁,累出了一身病。“你看我爸爸看上去多老,比我們吳導老多了吧。可是那天去韓國打亞冠,我在機場看到他的身份證,原來他比我爸都老。人家吳導保養得多好呀,看上去才三十多歲,可我爸爸真老啊!”
出名後,女友一晚三次查崗人有時就是應該斷絕一切後路,這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道路。“宋慶齡足校”剛招生那會兒,400多個學生報名,40多天的時間,淘汰到還剩60多個。6年之後,踢出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巴力現在真是踢出來了,去年在綠城,是他第一年賺工資。他省出30萬元付了個首付,在烏魯木齊爲家人買了套120平方米的大房子。烏魯木齊市中心最佳地段的房價已經漲到每平1萬2,他買的是7000多一平方米的房子,就這樣還是爲自己背上了60萬的貸款。但是他很高興,“終於可以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了,再過段時間,要不了兩年,還要幫哥哥也買一套房子,再爲父母買一套,現在這套將來就當我的婚房。”他說可以養家讓自己感到自豪,不過女朋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爲什麼要給她錢?人家在法院一個月也有不少工資呢。不過將來結了婚,肯定是我養她。”
眼看巴力漸漸出了名,和他交往5年的女朋友開始擔心了。這個晚上巴力接到她三通查崗電話,最後那一通講到一半無奈地回過頭來,“我說和你們一起吃飯,她偏不相信,怎麼辦呢?”之前綠城主帥吳金貴對巴力說,三年內不準談戀愛。後來他有女朋友的事情被媒體抖露出來,現在索性光明正大了。巴力準備明年就把婚給結了,這樣可以讓女友安心,自己也能更專心地投入足球事業。他得意地掏出iphone展示女友的照片,“漂亮吧?我就喜歡成熟的。”不過手機裏收藏最多的照片卻是一個男人,那個被叫做外星人的羅納爾多,他說當年在學校他就是同學心目中的羅納爾多啊。
對於巴力而言,日子現在已經越來越好了,但是他總忘不了從前是怎麼苦過來的。“我前面看到王大雷開的那車,心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弄輛開開呢?但是我要一步步來,東西來得太快,會讓我忘記自己是誰。我偶爾也有頭腦被衝昏的時候,這時候我就提醒自己,想想以前的事情,如果不想回到從前,就要頭腦清醒。否則幾年以後,我也許只能在街邊賣羊肉串。”
我丫就是一礦泉水
第一次採訪巴力,是在綠城主場2比0擊敗名古屋鯨八之後。以爲那個晚上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慶祝活動,畢竟這是一場了不起的勝利,然而和同事深夜打了車去基地,只看到一羣隊員安安靜靜地在餐廳吃夜宵。
作爲進球功臣之一的巴力,就坐在對面抓着一根小羊腿啃得不亦樂乎。“比賽後看了下回放,這球太漂亮了!”他是在說自己的那個進球,這一句話,就讓我認識了巴力。
他不謙虛,因爲他實事求是,一個人如果活得真實,就很難留給別人謙卑的印象。但是巴力也不張狂,他說,“不要吹捧我,現在把我捧得很高,到時候又把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我會很疼,這裏疼。”他指指自己的胸口,“我只希望好和壞,你們都能鼓勵我。”
每次和他打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不像別人一樣說“喂?”,他會用唱歌的調子喜氣洋洋地招呼你,“Hi,你好哇?”或者“Hello,Hello,是你呀。”巴力是一個快樂的人,也總給別人帶來快樂。
綠城隊裏,他的話最多。因爲年後去了趟澳大利亞,在那邊發現自己一句英語都不會說落在了人後,回來便拼命纏着隊裏的老外教他英語。學會了兩句,就開始成天耍寶。隊友最後都忍無可忍,“巴力,Shut up!(閉嘴)”
他其實也羨慕那些會裝的人,“我看我們主帥(指布拉澤維奇)也會裝,我看着他,就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麼。想找他聊聊,但是怕他會講出什麼讓人受不了的話。我一見到他就怕啦,腿都發軟,這也是一種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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