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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人物:陳祖德
第一個擊敗日本九段棋手的中國人,中國棋院第一任院長,第五屆、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
□欄目主持:記者張洪駿
『現在圍棋界太功利,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有的棋手甚至一盤棋都不看,只管自己的成績。我主張棋手多學習,不要太功利,不要24小時時間都在棋上。不一定讀書就要讀到大學,但是要學一些有益的東西。 』 ——陳祖德
人物素描
陳祖德
1944年出生,圍棋國手。 1963年11月4日,以全新的『中國流』布局震撼了日本宮本直毅八段。1965年10月25日,戰勝日本九段岩田達明。 1984年12月28日,完成自傳《超越自我》。 1984年,被評為新中國成立三十五年來傑出運動員之一。1999年,被評為『新中國棋壇十大傑出人物』之一。2003年卸下擔任了11年的棋院院長職務,重新開始棋士生涯。
在圍棋界,他或許不是棋下得最厲害的,但他是新中國第一位在對抗賽中戰勝日本九段的中國棋手。
在文學界,他或許不是書寫得最精彩的,但他獲得了上世紀90年代分量非常重的人民文學獎。
陳祖德,一個提起中國圍棋,你必須濃墨重彩、盡情渲染的人物。在癌癥手術後的幾年時間裡,他一天500字,寫出了後來廣為傳播的《超越自我》。
超越自我,一種只有孜孜以求纔能觸及的精神境界,一個幾乎沒有止境的困難歷程。《超越自我》,一個圍棋時代的完整記錄,一種斗士精神的切身體驗。
冬日的北京籠罩在一片茫茫的霧靄當中。在玉蜓橋邊中國棋院5樓的一間並不寬敞的辦公室裡,記者與這位讓人敬佩的圍棋宗師展開了對話。
重病 癌癥肝炎,連遭致命打擊對於很多人來說,癌癥兩個字和死亡緊密相連,但是對於陳祖德來說,他戰勝癌癥後,還要經受輸血性肝炎的考驗。
『沒想到病來得這麼快! 36歲的時候,突然的一場重病,把我擊倒了。 』
1980年9月,全國圍棋個人賽決賽在四川樂山舉行。『每天拉黑便,拉得很厲害。我知道拉黑便是拉血,當時住在山上,我身體棒,就不去檢查,完全靠自己的體力支橕住了,想把比賽一直下完了。 』仗著身體好,陳祖德充滿斗志地迎戰一個個對手,他最後奪取了第三名,前兩名是劉小光和馬曉春。
緊接著是在成都舉行的『新體育杯』。 9月14日,第一天比賽結束,陳祖德晚上開始吐血,脈搏每分鍾超過130次。『大口吐血,吐得很厲害,我被送到醫院急診室。後來又被送到北京,在協和醫院檢查出來,是癌癥! 』9月29日,陳祖德被推進手術室。10天後,他擊敗了死神,不過這僅僅是第一次生死考驗。『3個月後出院,我到上海養病,不過剛到上海就又趴下了。 』陳祖德突然患上了急性肝炎,『做手術時輸血輸壞了,把別人帶有肝炎病毒的血輸進去了。如果是正常患上肝炎不要緊,這種肝炎很危險,死亡率特別高,比癌癥還可怕。 』
陳祖德再次住院接受搶救,『上海的醫生都來會診。我命大,經過搶救救過來了。 』
連續兩次打擊,直到1981年春夏之交,陳祖德纔重新出院。
寫書 作家堆裡『混』進個棋手出院後,陳祖德在上海又住了5個月。『整天在病床上躺著,因為已經病危好幾次了,那時候就想,要留點東西下來。我是新中國最早下圍棋的,對於中國圍棋隊,對於領導對圍棋的關心,我都是親身經歷的。我要把這些記錄下來,不能讓那段歷史埋沒了,我不寫,沒人知道。 』陳祖德說,『如果不是生病,我根本想不到寫書。本來只想寫棋譜,後來就想把中國圍棋發展的這一段寫下來。如果哪天沒了,我這一段生命,也算做了些事情。 』
怕自己的身體受不了,陳祖德就給自己立了個規定:每天寫500個字。養病期間一直在寫,寫了兩三年。
書寫完了,還沒有確定題目。陳祖德說:『起個回憶錄什麼的題目,太普通了。當時我想,在人成長的過程中,最重要的還是打敗自己,只有自己不斷完善了,把自己戰勝了,在自己原先的基礎上不斷超越,纔能真正實現輝煌。所以,我就想到了《超越自我》這個題目。 』
不過這個顯得有些『超前』的題目最開始並沒有被出版社認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幾位編輯來到我家裡,看了書後說不想用這個題目,說能不能改成自傳、回憶錄?我說在內容上你們改可以,但是題目不能改。我堅持了下來,後來「超越自我」這個詞語就被大家廣泛用了。 』陳祖德說。
《超越自我》面世後引起的轟動顯然出乎陳祖德的預料。《北京晚報》、《新民晚報》、《羊城晚報》等報紙進行了連載,電臺的小說連載節目也開始廣播,1987年前後電視機還很少,中午一次、晚上一次的廣播吸引了很多聽眾。『先後播了3次,所以在社會上影響不小,我一點都沒有想到。 』陳祖德說。
讓陳祖德更沒有想到的是,作為一名棋手,《超越自我》幫助他獲得了很多作家都沒有得到過的文學大獎。
一些資料顯示,《超越自我》獲得了茅盾文學獎,陳祖德說這是『理解錯誤』。『這本書是1984年在《當代》雜志上連載的,後來發現影響很大,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就出書了。1994年,過去10年間的作品參評人民文學獎,《超越自我》竟然獲獎了。』陳祖德笑著說,『人民文學獎的規格很高,那一年獲獎的都是大作家,像王蒙、宗璞、陳忠實,只有我一個不是。 』
未來 整理古譜名局,5年要出20部在養病期間,陳祖德同時在寫另外一本書——《當湖十局細解》。當湖十局,是清代圍棋國手范西屏、施襄夏於乾隆四年(公元1739年)在浙江當湖下的十盤對局,體現了當時圍棋的最高水平。陳祖德說:『四川的蜀蓉棋藝出版社希望我寫這麼一本書,評一評這兩位棋手的十盤棋。當湖十局將中國圍棋的高遠意境體現得淋漓盡致,在歷史上非常有名。別人或是對圍棋不了解,或是對寫書不感興趣,於是就由我來做。 』
《當湖十局細解》1987年出版,2005年再版,在圍棋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也更加激發了陳祖德整理古譜的熱情。
『我現在在搞一套古譜名局大系,中國古代的名局很多,特別是清初的時候,但是沒有人去整理評述這些東西。現在圍棋界太功利,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有的棋手甚至一盤棋都不看,只管自己的成績。 』陳祖德感慨地說,『但是我們的傳統不能忘記,不能全丟掉。中國圍棋曾經那麼輝煌,有那麼多高水平的棋手,我們可以從這些古譜名局中了解他們,這也體現了我們中華民族當時的纔智。 』
陳祖德這套大系的計劃是5年時間完成20部,『頭兩部的稿子已經交給出版社了,正常的話,很快就能出來。2011年還會再出兩部。 』『我現在很忙,各種活動很多,還是圍甲一個隊的主教練,到處跑,一個星期要出差一次。 』陳祖德說,『但是寫作對我來說,還是最重要的。 』
關於讀書 對文學作品愛憎分明 最崇拜法國作家雨果在圍棋界,陳祖德的好讀書是非常有名的。
陳祖德說:『讀書對圍棋沒有直接的幫助,但是間接的作用是有的。因為圍棋是大腦支配的,你有比較高的思想境界,你棋的境界也就會高。什麼性格下什麼棋,字如其人,文如其人,圍棋也是一樣,棋如其人。堅強好勝的棋手下的棋比較積極,平和的棋手下棋比較穩重,大氣的棋手下的棋也大氣,這是必然的。 』
『多學文化,多讀書,對棋手的成長、做人、思想昇華都有幫助。 』陳祖德說,『我主張棋手多學習,不要太功利,不要24小時時間都在棋上。不一定讀書就要讀到大學,但是要學一些有益的東西。 』
陳祖德創造的『中國流』崇尚進攻,而他恰恰喜歡那些讓人振奮、充滿力量、使人向上的文學作品。『我不喜歡那些談情說愛的,看了就討厭,一點都看不下去。 』陳祖德對於文學作品愛憎分明,『我喜歡那些給我鼓舞,能給我的人生以力量的,讓我感到有價值的書。 』
陳祖德最欣賞、最崇拜的是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雨果的書是我最喜歡的。他的書充滿了力量,充滿了同情心和愛心,他同情大眾,同情下層。越是思想高尚的人,越能夠想到大家。 』陳祖德說,『雨果的每一本書我都看,《悲慘世界》看了好幾遍。他的書,我每次看都很振奮,感覺很有力量,使我的思想得到昇華。 』
美國的傑克·倫敦是陳祖德年輕的時候非常喜歡的小說家,『傑克·倫敦的小說我也都看了。他的經歷豐富,當過水手、海盜,體驗過乞討、打群架、決斗,他寫出了一般人想不到的東西。 』
陳祖德很少看中國作家的作品,『的確沒有在世界上產生巨大影響、震撼、有分量的書,沒有世界大家,我更喜歡看世界的經典。 』
與金庸的一段交往讓他讀了不少武俠小說。『對於武俠小說,我以前是一點都不看的。金庸很喜歡圍棋,他知道我生病了,就給我寫了封信,說香港冬天暖和,邀請我到他那裡休養。我在他家住了兩個冬天,把他寫的書都看了。金庸的書大都有時代背景,他很博學,文筆也好,小說裡對圍棋、佛經、醫藥,特別是對歷史,有很多描寫。 』陳祖德說,『金庸的書很有趣,跟古龍、梁羽生不一樣。梁羽生也喜歡圍棋、象棋,但我後來看梁羽生、古龍的武俠小說,都看不下去,他們的武俠小說抓不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