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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上一壺熱水,翠綠的茶葉瞬間上下翻騰,又一根根沈到杯底,香氣慢慢溢出。張吉龍凝神而視,杯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思考和總結,從來都需要時間。距離落選過去了三五日,很多事他纔想得更深,悟得更透,所以看得更真切。
"龍哥"的眼中,茶如人生,人生如茶。有沈淀,纔香醇。
都是過眼浮雲往事,可以回首。『龍哥』說起了他在足球世界的故事。
張吉龍,人稱『龍哥』。2002年中國隊一路順風順水殺進韓日世界杯,很大程度上得感謝張吉龍的神奇。很多人都說,是『龍哥』將中國隊『抽』進了世界杯。那是張吉龍最春風得意的年代。可幸福,總是那樣短暫。
2001年5月的那個夜晚,在泰國的一家酒店,關於世界杯預選賽分組抽簽規則的爭論,正熱火朝天。『當時,我住在601房間,一個晚上沒睡。』10年過去了,所有的記憶他都未曾忘記,哪怕是細節。張吉龍一直說,並不是他把中國隊抽進了最弱的一組,他所做的只是制訂分組規則。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恰恰是最關鍵的。
毫無疑問,中國隊是最大的贏家。過了很久,其他對手纔『醒悟』過來。後來,張吉龍亞足聯競賽部主任的位子,被掀翻了。『其他國家都感覺受到「欺騙」,把我「罷免」了。』
『功臣』張吉龍的命運,由此發生轉折。不是昂首向上,而是掉頭往下——第二天,朋友給他發來信息,祝賀他大功告成。那時用的還是BP機,張吉龍一看,臉色大變,大叫了一聲:『哎呀,這下壞了!』
當天出版的《體壇周報》,頭版用了一個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標題:《上帝就是張吉龍》。張吉龍明白,這會給自己帶來厄運。
他從不曾想把自己頂在那樣的高度,但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他的確也非常准確地預見了自己的未來,由此開始失落,並從閻世鐸時代,一直延續到現在。『功高蓋主』的結果,概莫如此。中國式的猜忌,加上中國足協內部的權力角逐,反而讓張吉龍逐漸淡出了中國足球的權力中心。
江湖險惡。也有很多人傳,是他自己主動選擇了『歸隱』。『龍哥』則說,那都是過眼的浮雲,隨它去吧。如同杯中的茶葉,翻騰得再久,終究要沈下去。
那一頁已經翻過位於波斯灣一側的四季酒店,11層的某個房間。落地窗外,溫暖的陽光肆意地灑進來。桌上擺著一罐精致的『信陽毛尖』,『龍哥』抿上一口茶,很享受的樣子。條件所限,不能講究,只有一壺燒好的開水,加一個簡單的玻璃杯,茶葉倒了將近一半。他喜歡濃濃的味道。
下午,『龍哥』會光著膀子,搬一把椅子過來,靜靜地躺在陽光裡,什麼都不想。從陽臺上望出去,十米開外就是碧藍的大海。沙灘上有游客嬉戲,旁邊停泊著十來艘游艇,真是一個度假的好地方。『龍哥』說,這幾天他沒怎麼動。『朋友都勸我,好好歇歇吧。』
曾經,他歇了很久了,久到人們都快忘記還有他的存在。可一次國際足聯執委的競選,讓『龍哥』再次走上風口浪尖。可惜,最終的結局,並不如意。
張吉龍說,那一夜之後,他就發誓不再提任何與競選有關的話題。『我跟亞足聯主席哈曼講了這樣一句:那一頁,已經徹底翻過去了。』可他終究擱置不下,當記者堅持,『龍哥』沒有拒絕。『原因當然有很多,裡面有各種各樣的交換。我們也沒准備充分。』他嘆了口氣。
別提什麼二流三流競選失敗,沒有擊倒這位58歲的『龍哥』,他卻從中領悟到更多。『其實我們沒有任何優勢,你說,中國足球憑什麼一定能當選?通過這一次,我們應該學會反思。沒有絕對實力,心存僥幸,能行嗎?』
靜心沈淀之後,『龍哥』想得更深更遠。『中國足球最缺什麼?我看最缺四個字:實事求是!』他說,『我們需要踏踏實實、規規矩矩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耐得住寂寞,自然而然會有將來。要想成家,你得先找女朋友談戀愛,然後結婚、生孩子,別一下子就想抱孫子。』
關於中國隊,『龍哥』想說的是:要提什麼二流三流?『在我看來,中國足球就是末流!安心打好基礎,功到自然成。』戰勝科威特後,國足一夜間被捧上天,張吉龍只提醒了一句:『千萬別吹捧,吹了以後,不是摔不摔死的問題。歷史不止一次告訴我們,中國足球一吹就倒!』
采訪的最後,張吉龍凝望著手中的那杯茶。他想說的是:其實,何止人生,中國足球也應該像茶。厚積,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