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決賽出場之前,我跟王治郅擊掌說:『大郅,12年啦......』大郅一揮手,『得得得...打住吧,看行動吧。』我想了想,從我認識他的時候開始,他始終都那麼淡淡地,不疾不徐地做每一件事:訓練、比賽、生活......從美國到中國,每一個地方,都是這樣。
我始終沒有找到很合適的一段話來形容王治郅在中國籃球歷史上的地位和角色,但我同樣始終認為,他是中國籃球有史以來籃球智商和天賦最高的球員。從職業聯賽初始元年,王治郅就一直展現著他那無與倫比的籃球技藝,從未停止。1996年他首次參加奧運會,大衛-羅賓遜和巴克利對他贊不絕口,而他自己除了靈活的移動和積極的攻守外,仍然是淡淡地,不疾不徐地面對撲面而來的誇贊和美譽。進一個球,蓋一個帽,不喜不驚,如果沒注意看,你會以為那些場上表現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很多人都認同性格決定命運,但有沒有人多問一句:如果性格改變了會怎樣?
2002年到2006年這5年之間發生的事情,沒有辦法在這樣的狀態下提及。我只能說,如果不出現2002年那次意外,這應該是王治郅最好的5年,所有的電視媒體無法出現有關他的專題,所有他參加的比賽都直接被無視,甚至當他做了父親之後,父母想見上孫子一面都要利用NBA日本賽的時候前往一了心中的惆悵。我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所以實在無法想見經歷了這樣的狀況,還如何能夠在球場上順利地展現自己的所有纔華?大郅的籃球天賦在這樣的消磨間似乎漸漸泯然眾人,而時間恰恰是制造遺忘最好的方式,於是,開始有人遺忘他,遺忘他的名字,和那一段段可以稱得上是輝煌的往事。
所以當聽說他能回來的時候,我確實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如果你不明白中國男籃在他之前,沒有這樣靈活且內外皆具備強大攻防能力的中鋒,不會明白我為什麼有這樣的衝動。
一如我解說2006年世錦賽和亞運會時,聽到現場播報念到王治郅名字時的感覺。其實他已經回來好久,關於回歸的事情人們已漸漸忘卻,這就如同你手中捧著一幅名畫,只會想著去鑒賞名畫的點睛之筆,而一下就忘卻了獲得與尋找的艱辛。沒有經歷釜山之痛的人,不會明白其中的滋味。
大郅第一次打亞運會的時候,是不折不扣的追風少年,一雙NIKE的大銀塔穿在腳上,舉手投足都和別人不一樣。半決賽對陣菲律賓,東南亞兄弟還有點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意思,三角進攻有板有眼,大郅好是懊惱。時任新華社高級記者的大徐老師問,打韓國怎麼想?大郅脫口而出:哪兒摔的哪兒站起來啊!決賽滅韓,大郅20分、6個帽,其中兩個大帽蓋得徐章勛暈頭轉向。整場沒扣籃的他,最後幾乎是吼叫著提醒李曉勇,一個拋傳,拿下,雙手重扣。這應該是他8年間留給亞洲的最後一個鏡頭。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到了多哈對陣韓國,當王治郅命中他第四節最後兩個罰球的時候,河昇鎮無奈地低下了一直高昂的頭。一別八年,大郅在球隊最需要得分時猝然出手,中國男籃已然無懮。
中韓交鋒22次,韓國的4次勝利更像是偷襲得手。但其中3次都在亞運會一擊致命,不由人不提防左右。一場誰輸都會跌到亞運歷史最差的比賽,只能力拼防守。命中率33%對32%,難有流暢的進攻,因為雙方都在死守。壁壘森嚴,一球難通透。
中國男籃確實不通透,到了第三節他們甚至只剩了難受,就因為缺乏到位的傳球。外線時常出現的猶豫,讓中國隊在第三節幾乎無藥可救。韓國隊的梁東根和金勝炫,就像是看到了目標的鬣狗,一旦覓得機會,他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下狠手,反擊之堅決讓站在場邊的尤納斯連連怒吼,傳接失准、過於粘球、強攻浮躁抑或該投不投,單節只得8分的尷尬現實讓人心裡一下發緊,劉煒和朱芳雨似乎又看到了釜山的傷口。
此時的男籃,要求有人咬碎鋼牙,必須有人果斷出手。
上半場易建聯仿佛男籃打出的重拳,與河昇鎮殺得興起,把比賽變成兩個人的爭斗。河昇鎮的進步,讓人分明看出他的努力,雖沒有過多的天賦,卻能通過苦練補救。堅決而凶狠的前場拼搶,7個進攻籃板球,河馬一開場就告訴中國隊,他不再是哈爾濱那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於是輪到王治郅出手。
不知會有多少人記得,他上一次打亞運會的時候,他上一次力壓韓國的時候,他上一次連續輕松得分的時候。那時徐章勛正值好年華,李圭燮最愛凌空扣,金周成還能偷襲得手,河昇鎮還只能少年不知愁。而王治郅已是亞洲第一中鋒,兼備攻守,還有一手攻韓國出其不意的外線遠投。徐章勛忘不了王治郅在曼谷給他的兩記大帽;李圭燮忘不了王治郅在上海衝著他們的座位輕輕搖頭;金周成忘不了王治郅在大阪凌空給他一記怒扣;河昇鎮,抱歉,他此前幾乎沒怎麼看過王治郅打球。
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穿過你的記憶的我的三分球。
即使是在那時候,也沒有人想到廣州亞運男籃的內線進攻重擔會全部壓在王治郅肩頭,同樣也沒有人想到他能夠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一次次地挽狂瀾於既倒。大家想的是他老了,忘了的是他依舊胸懷壯志。世錦賽回來,我問他這次表情為什麼那麼豐富,他說:『覺得自己年齡大了,機會越來越少了,要把最真實的自己展現出來。』於是你看到了一次次地捶胸怒吼,一次次地撞胸慶祝,一次次仰天長嘯......他豐富的感情越來越為我們所熟悉,早年所展示的淡然早已抹空,只有個性張揚地難以壓抑。
又回到了我開頭說的,如果性格改變,是否會影響這個人的言行?答案是會的。
決賽的20分,關鍵時刻的蓋帽,以及劉煒反擊時大郅如風般殺到前場,直接補籃的手的順暢,所有這一切,就像是他把自己化成一杆熊熊燃燒的火炬,要綻放最出色的感覺。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王治郅的表現,成熟而節奏感十足。無論對手是什麼樣的打法,他始終保證以不變應萬變的發揮和節奏,老將的經驗就在這時候顯出了威力。而在這樣的表現之下,12塊金牌集一身不多,11名隊友膜拜也不多。能夠以這樣的表現贏得尊重,王治郅就是當之無愧的球場核心。
三屆亞運會,次次不走空。王治郅還是那個王治郅,老了點,慢了點,但憑借他無與倫比的籃球意識,遲早會爆發強大的力量,讓人難以望其項背。偉大的老男孩兒,偉大的王治郅,當歲月如同刻刀改變了他的模樣和性格的同時,同樣讓他有機會宣泄心中的塊壘和情緒,這對他而言,是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老男孩用勝利來為自己正名,是最男人的選擇。這勝利配得上他在平常付出的努力。而說了這麼多,我還是認為,這個老男孩的偉大,很難用語言形容。因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很執著,所以關注就讓人覺得值得。
我願意一直關注他的發揮,也許他還有我們並不知道的心願未了,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關注他,絕不會讓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