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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國家體育總局局長劉鵬在視察人大附中三高足球訓練基地時說出了不同以往的言論:『其他項目雖面臨著困難,卻仍有改革的餘地,而中國足球,連改革的餘地都沒有了,而是需要重建,因為整個後備人纔培養體系已經坍塌,中國足球後備人纔已近枯竭。』三高基地被劉鵬視為改變中國競技體育,尤其是足球項目後備人纔培養難題的破解之道。與此同時,倒是人大附中的校長劉彭芝一再講出三高的困難和懮慮。筆者對此作如下評價。
大家不要高看劉鵬對現狀的看法。他是行內的高層領導,對中國青少年足球的現狀自然比我們清楚,這算不得什麼洞見和發現。而在三高基地的認識上,他盲目樂觀,這恰恰說明他對此從沒有做過深入的思考。
競技體育應該盡可能地進入普教系統。這是轉軌的出路。但是這受到很多具體障礙的制約。具體到足球,最大的硬件是場地,沒有場地談什麼開展。足球是城市文化,足球最應該在都市中繁榮。但是中國最大的六個都市的中小學都沒有開展足球的可能,原因便是場地問題。市區的學校基本上都沒有四百米跑道的標准場地。極少數的學校有,比如北京人大附中,不過一塊罷了。如果在該校開展足球,那場地就完全被足球尖子們壟斷了,一般的學生休想使用操場。人大附中的三高足球原來是貨真價實的學校體育,足球尖子們是完全學習和生活在人大附中的校園和師生中間的。但是因為場地的衝突,而場地畢竟是屬於全體同學的,最終校方尊重多數學生的利益,三高基地搬遷到郊區,足球尖子們離開了學校。現在的三高基地的性質,位於中學體育與少體校之間,他們與一所中學的關系比少體校更近,但是他們沒有學習和生活在校園中。它已經不是真正的學校體育。
真的要讓最優秀的少年足球人纔成長於普教系統,換句話說,一所中學真的要兼辦高水平的足球,至少要有兩三塊足球場。可以說,這是中國十大城市的城區都無法滿足的。我們的眼睛只好轉向都市的郊區或二線城市。即使在那裡也仍然難辦。今天各級市政府的資源都是來自出賣地皮,誰肯動輒拿出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場地,恩賜給學校。劉鵬說:如果平均每個省都能有3所像人大附中這樣的學校,全國總共有100來所,那麼中國足球後備人纔枯竭的現狀就將得到較好的緩解。這是昏話。如果這樣,中國足球還是沒有希望。一個省只有三所開展足球的學校,之間的距離近不了,彼此打比賽極不方便。即使一個中小城市的中學要開展足球,至少也要有紮根於兩所中學。不然就沒有生態,就是閉門造車。那方式培養跳水運動員行,足球不行。
中國青少年足球的理想地在中小城市,乃至縣城。理想的生態是,那裡的很多學校,至少十幾所,都有一塊標准場地,可以開展足球,但不它們是重點足球中學。該城市,或縣城,還擁有兩所以上足球重點中學,它們擁有兩三塊以上標准場地。這樣,普通學校中湧現的優秀足球少年,可以隨時向足球重點中學流動,擴大了重點中學足球人纔的基礎。關鍵的問題仍然是,將近20塊足球場的地皮,誰來買單。
在其他國家這不是問題。因為他們開展足球是為了孩子的身體和性格的發育,進不進世界杯他們都要開展。這道理朴素之極,沒有操場是不能辦學的。但是中國人完成了一次道理大逆轉。我們開展足球,孩子是次要的,國家榮譽纔是重要的。於是拿出地皮的動力就難以遍布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裡。
韋迪最近在論證申辦世界杯。大家說:中國足球水平太低。他說:我們是申辦2026年,還有16年呢,如果16年還搞不上去,中國人就不要搞足球了。
我們說搞足球,說到底不是為了國家榮譽,而是為了孩子和公民鍛煉身體。前者應該是後者的副產品,前者不是直接的、主打的目標。但是對於劉鵬、韋迪這些體育官員,目標是清晰的,且高度扭曲的。
魯迅說過:中國的成年人有三大游戲,鴉片煙,麻將牌,姨太太,對孩子的游戲他們是不操心的。今天,成人的游戲更多了。地皮可以蓋酒店、賓館、寫字樓。唯獨不用它作足球場。抓足球要徹底改變觀念,從地皮和中小學的場地抓起。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作者為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