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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拍完這部電影,應該有很多人嫉妒你,因為你基本上完成了一個功夫明星的所有夢想:功夫片已經拍到極致,然後又有了自己的精神寄托——壹基金,現在又成功地轉型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
L:我從沒想過要做一個真正的演員,就是要做一些該做的事兒。所有的媒體都在說:『哎呀,你要轉型啊??』我轉什麼型啊,有什麼好轉的?我都這麼大年紀了。我的想法很簡單,一個導演花了14年,寫了個劇本,而且這14年,她都在做義工,任何人聽到這事,都覺得挺尊敬這個人的。在今天的商業市場上,用700萬人民幣去拍這麼一部很冷僻的電影,很難想象。
B:這700萬都不夠你拍一部功夫片的片酬吧?
L:700萬,你自己算它夠不夠片酬。
B:坦白說,這部電影你拍的時候,真的沒有花多少力氣?不管怎麼樣,對你這個角色應該不是那麼容易完成的。
L:真的不能花力氣。我其實蠻理解這個父親的,就是每天默默地做,也沒有回報,還永不放棄。電影裡面沒有壞人,沒有對立也沒有衝突,愛情也很含糊就過去了,要做的一切都必須很含蓄。我又不想擠眼淚、不想煽情。我就說,就是要平淡,生活就是這樣,埋怨社會沒有任何作用,也改變不了現實,就是自己去做,不放棄。所以,電影的整個調子我一直壓著,一直壓得很低很低。還要跟所有人說,我不需要表演,不需要過火,就是這麼一個朴實的東西。
B:當你真的朴實到像一個真實的故事,商業影院會不滿意。
L:對啊。我整天跟人開玩笑,真的沒有多少人看的話,我就拿到各個大學去,和孩子們聊聊,跟學生們聊聊,放給他們看,也挺好的。
B:你也是這樣說服投資方的?
L:這部電影只有700萬的投資,有這麼一大幫幕後的人在橕著,虧的機會不太大。有沒有人放這部電影,有沒有人看,纔是問題。
B:當你決定來演這部電影的時候,有沒有一些壓力?雖然你已經拿了金像獎影帝,但還是有很多人會關注你,到底文戲成不成功?
L:我根本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也不會有任何壓力。這種電影就是要用心去感受的東西。人家問我,你表演下了什麼工夫?如果我真的在表演上下工夫,就肯定錯了。這幾年下來,我跟很多弱勢群體的父母打過交道,比如災區的孩子,有殘疾的孩子。你看到他們的眼神,他們的淚,還有那種要橕下去的決心,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也不會放棄的決心,還用去演嗎?我就是把這種最普通的情感,用最平實的方法表達出來就可以了。
B:讓你給自己的表演打分,可能是很為難的事情吧?
L:打分是沒事自己給自己找煩惱,分數有什麼重要的?其實你、我說什麼都沒用,最後還是觀眾說了算。這個行業我在20多年前就很清楚了,導演喜歡你也好,某人喜歡你也好,都沒用,最重要是老板肯為你說話,肯為你掏錢。這個原則不僅在中國內地實用,在中國香港、在美國一樣實用。別人都說,有種族歧視,但是我要說:『沒有人種族歧視,因為沒有人歧視金錢。』他不喜歡你,但是你能為美國的老板賺錢,他一定要請你,一定把你伺候得好好的。我認識一個大公司的老板,他恨不得跪在地上,求我給他演戲。其實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歡我,還恨我恨得不得了。我也恨他,呵呵。但這個游戲還要繼續玩下去。
B:這個戲裡面其他人都是比較年輕的演員,你是資歷最深的,怎麼和他們拉近距離?
L:其實大家資歷都很深,文章演那麼多電視劇,桂綸鎂也演那麼多電影。我只是在這個行業裡混了30多年,的確是資深了。我拍這個電影,第一件事就是給大家減壓,讓他們不要因為跟李連傑合作有什麼壓力。我很清楚,面對我的時候,他們心裡一定有壓力。我其實很隨和,給他們減壓我有自己的方法。我們只有2天的磨合時間,走場借位,接下來馬上進入拍攝時期。我必須用最簡單的減壓辦法,在最快的時間裡,把自己的面皮撕下來,把大家融入電影裡。
B:你的方法是什麼?
L:講黃色笑話啊!這個最簡單、最直接。片場裡所有人都講,凡是進過電影行業的人都知道。在片場,你來一段,我來一段,完了拍拍戲。基本上,兩天下來,他們立刻會說:『原來你也是常人,原來你的腦子裡也有很多不是那麼公益的事情,你也有很多笑話??』笑話講完之後,基本上大家就很容易融合在一起,沒有隔閡了,沒有壓力了。
B:這也是你過去百試不爽的方式嗎?
L:當然。我怕兒子文章有壓力,見著我不知道說什麼;也擔心那個暗戀我的人,不敢暗戀,見著我一舉一動她都害怕,那怎麼辦?那怎麼演戲?很多人都不肯說真話。如果你在片場呆著,就見到大家都在那兒一段接一段地講。現在這種故事很多,手機短信等什麼故事都有。我又不是聖人,我也是普通人,只不過我做的行業是電影。大家覺得電影明星應當是怎麼樣的,其實我們都是人,不要那麼崇高。最後的結果就是,在拍這戲的時候,農民工也來講一個笑話。我們劇組裡有很多河南農民工,講到最後,就喊他:『打燈的!你來一段。』然後,我就在劇組裡學了一個新單詞叫『目奸』。
B:有意思的是,當你拍《投名狀》時,曾當眾宣布:從此電影是我人生中不重要的事情了。反而是那個時候,你拿獎了,你的演技得到大家認可。是不是因為你卸下『表演作為你的終身目標』之後,反而能夠輕松了,能夠從容地面對演戲這種工作?
L:我都忘了《投名狀》的時候我說了些什麼,但是我非常清楚,在拍《霍元甲》的時候,我就說:『這是我最後的一個武術電影。』因為那部電影已經簽約了,海嘯結束我必須去完成,此後我的心態就完全轉向做公益了。做公益我也要學習,要做市場調查,學習國外的經驗,所以我自己跑了一兩年,電影的分量對我而言就放得很輕了。這幾年拍《投名狀》、《功夫之王》,包括《敢死隊》,這幾部戲我都當玩兒似的,去了就拍,不用想的。陳可辛導演就知道,我在整個拍戲的過程中,還拉整個劇組去做公益,見人就講壹基金。劇組的人都說:『你怎麼不表演,整天在那講公益、公益。』那時候,我正在創業階段,沈浸在那個世界裡,大家覺得我有點瘋狂。
B:那時候,大家都認為你是走火入魔。
L:你要去創一個新的事業,走火入魔是沒辦法的。走火入魔這個詞我覺得不大合適,其實那種狀態更像是瘋狂。我一直說我是一個瘋子,很瘋狂,如果最後落實下來了,那就變成一個很有天分的人。如果瘋狂沒有落實下來,他就變成一個傻子。科學家都很瘋狂,改變歷史的人都很瘋狂,因為他在創一個大家根本不接受的東西,或者完全不理解的東西。瘋狂是對的。走火入魔就是說,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像中邪了一樣,大家都不理解你,你也不知道自己。但是我一直很清晰,就一定要這樣推,努力往前走。
B:但是當電影不再是你的主業,你的工作中心變成公益事業時,你的狀態也放松了,反而表演上獲得認可。作為一個功夫明星,能夠拿到影帝獎,這種幾率非常小,難道不是嗎?
L:比例很小,但是我拍戲的時候不是為了拿獎。你如果就是為了拿到一個東西:榮耀啊,獎勵??那就比較吃力,因為你的目標太刻意了。它不像參加奧運,奧運的目標就是,我要拿冠軍,一直追著、打著,就能實現夢想。電影反而是越放松,越隨意,越自我的時候,可能出來的東西,纔會越像你努力想要的東西。
B:你過去也很努力,也做過像追逐奧運冠軍那樣的事情吧?那個階段也有過。
L:不是。作為動作演員,我從來不去想拿獎的事兒。大家整天都在開玩笑說:『你拿獎還是拿支票?』我說:『我當然拿支票,怎麼可能拿獎呢?拿獎也輪不到我。』全世界都是如此,動作演員就是佔領市場,你的市場佔有越大,動作電影就越成功。他們不會拿一個獎給施瓦辛格、史泰龍,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光是中國人這樣,全世界都這樣。
B:我覺得你目的性很強,有時候說話特別直接,比如要支票,這是一貫的風格嗎?
L:這是事實呀,我為什麼要含糊,藏著掖著呢?我喜歡講實話,但是別人說你不能講實話,你應該怎麼樣。幾十年前,就有人說:你穿衣服要注意,不能這樣,我從來不理。我給你一個事實,聽也好,不聽也好,我沒有欺騙任何人。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大家面對兩個選擇,一個獎杯,一個支票,大多數人都說:要拿獎!但是我要支票。
B:現在這兩樣東西讓你選,你還會這麼選?
L:現在,這兩個東西都無所謂。所以,我纔拍了這樣一個根本沒可能拍成電影的故事。
B:跟你同齡甚至比你大很多的人,還是銀幕前的當紅演員,比如甄子丹、成龍,每年都要拍五六部戲。而你則完全過了這個階段,你怎麼看待這些動作明星?
L:我從來不喜歡評價別人。這個世界只要你合法,做什麼都沒有對或者錯。美國以前有個動作明星,專門演警察,他冷笑著,拿著槍,都70多歲了還整天拍電影,我覺得也挺好。每個人都可以按自己的生命軌跡去走,不要去評價對和錯,自己發揮就是了。市場會來決定,觀眾不喜歡你了,你就放棄了;觀眾喜歡你就繼續。
B:你現在興趣都在一些比較『冷』的東西上,類似於《海洋天堂》這樣的影片,接下來這類題材找你的應該會很多,你都會去演嗎?
L:也不見得。我接下來會拍的戲,有些是江湖,有些是人情,有些是債,都要還的,那就去做。還有一些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覺得很好玩的,就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故事、看世界。
B:當你的慈善事業步入正軌,現在的你應該輕松很多。
L:現在,壹基金已經進入正軌了,有這麼多企業家、學術界的領袖們,還有財務會計、律師等好幾百人幫著做義工。我現在基本就看看,為壹基金未來的三年做一個戰略定位,或者服務於一些大的客戶,我們叫客戶服務,還是需要我去完成,一些突發的災難性事件,也需要我應急反應。
B:這時候你就能抽空去做一些其他感興趣的東西?
L:對,其他感興趣的東西已經醞釀了好幾年了,已經在醞釀了。不過現在不能說。
B:其實現在業界,大家也有流傳的說法:只要你支持壹基金,再爛的片子,你也願意,是這樣嗎?
L:那倒未必。如果再爛的片子我都去,那我就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呵呵呵。
B:那你的底線是什麼?
L:我首先看你的動機。這個導演做了14年的義工,寫了這個故事,她的動機一定不是瞄著李連傑,我相信她的誠意。我在這個行業裡那麼多年,多少積累了一些經驗,心術不正,我一看就知道。我也經歷過很多被欺騙的事情,不是電影,是被人用公益的名義欺騙了。但是我不會出聲,因為大家沒有破壞法律的底線,只是運作手法太商業,只為達成自己的目的。那好,下次我們就不要再交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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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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