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眨眼的工夫,孫大爺退休了。
這個時候我纔恍然,孫大爺已經60花甲了。之前,我只知道孫大爺是大爺,知道在我剛做體育記者的時候,孫大爺已經在這一行裡乾了20年,不知道孫大爺到底多大年紀。圈裡的同行們,按年齡斷代,和孫大爺差不多年紀的就叫他『保生』,稍微小點兒的就叫『保爺』,再小的就叫『孫老師』,而我,一直叫『孫大爺』。
北京人喜歡彼此叫『爺』,管長輩叫『大爺』而不叫『伯伯』,因為『大爺』透著股親切勁兒。彼此間既是長輩和晚輩,又像朋友。孫大爺對身邊的孩子,就像朋友。我的徒弟,《北京青年報》的記者周赫,也叫他孫大爺。倆人都采訪北京首鋼男籃,有時候一塊兒出差,就一起喝兩杯小酒兒。
在我這一輩開始進入這個圈子時,孫大爺就是圈裡的老人,天天和我們一起采訪。那時候,籃球不火,籃球記者還很少。後來,籃球火了,籃球記者就像雨後春筍,又出來三四撥。孫大爺還是每天和他們一起采訪,直到他退休前的最後一次大賽——山東全運會。有時候,在一個新聞發布會上回頭一望,盡是少男少女,只有大爺一個鬢發斑白的老人,樂呵呵的,到哪兒老提著他的手提袋。
這就是孫大爺。他在體育新聞的行當裡乾了30年,把自己的同輩都熬成了領導,比他小個一二十歲的,大都坐在辦公室裡不出門了,只有孫大爺,一直堅持在第一線,用自己手上的筆,寫親眼看到的東西。體育新聞這個行當裡的個人發展軌跡,往往是從記者做起;當你有了一定經驗和閱歷,又不想長年在外奔波,就開始轉行做編輯;當你做編輯站住了腳跟,就漸漸向領導看齊了,不是這主編就是那主任了。但孫大爺沒按這個軌跡走,三十功名塵與土,一直到退休,他始終都是一名體育記者。
我想說的是,這其實意味著,在孫大爺的整個職業生涯裡,他從來沒有真正昇遷過。這30年裡,孫大爺數次放棄了那樣的機會,也因此放棄了權力和可能帶來的利益。在這個圈子裡,沒有幾個人能像孫大爺這樣,堅守著自己的熱情。他喜歡做一名記者,喜歡用自己的視角觀察和書寫,無論他已經多大年紀,他都喜歡親自站在比賽場邊,每天發現新的新聞點,結識不同的人,而不是守在辦公室裡,面對電腦和版樣,每天經歷同樣的生活。這種探索的熱情,就是一名體育記者最初的夢想。大爺把這個夢想堅持到了最後。
同樣,在這個圈子裡,也沒有太多人能像孫大爺一樣,堅守著自己的原則。60歲的孫大爺不會說英語,更不能像那些語言能力出色的晚輩們能跟八國聯軍吵架;大爺也不怎麼用電腦,基本是靠手寫和傳真發稿。但在這個信息爆炸,新聞海量,炒作成風,標題黨橫行的媒體世界裡,大爺始終不跟風,不失實,也從不畏懼在需要的時候表達自己最犀利的觀點。每天網絡上的籃球新聞成百上千,但經紀人夏松曾經對我說:『還是孫大爺寫的最有分量。』
因此,我們作出的這一期特別報道,不但是送給孫大爺——他寫了一輩子報道,應該有這樣一期報紙(盡管不是《北京晚報》),在他職業生涯結束的時候來報道他。這個行業應該記住『孫保生』這個名字,記住他對籃球的熱愛。今年夏天,在中國的街球聖地——北京東單球場,曾經有個活動,叫做『回到東單』,那些在街頭叱吒風雲的新銳們盡情獻藝。孩子們請了很多人,卻沒有請孫大爺『回到東單』,40年前,他和他的北京工人隊正是這裡的主角。
同時,我也想把這期報道送給體育新聞記者這個行業。孫大爺為這個行業設立了一個標准。無論我們是否做了這主編那主任,都應該記得自己的起點。當我們不再采訪,不再『新聞飢渴』,不再思考,不再書寫,我們其實已遠離了最初的夢想。
孫大爺把他『北京首鋼賽區指定記者』的頭銜傳給了周赫,說要『待在家看電視了』。但我知道,他一定還會去球場的,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