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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周海濱來說,過去幾個月時間裡,他的人生被截成了兩段。一個人要真正成長,必須狠心割斷一些東西,山東魯能就像是一條連著他和母體之間的臍帶。如果一定要用『背叛』這個詞,那麼他背叛的不是魯能,而是自己初時蒙昧的信念。『我曾經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呆在國內。魯能是很好的俱樂部,我在這家俱樂部贏得了很多。日子也過得很舒服,發揮70%就可以游刃有餘。所有人都捧著你。但是……』
但是人都有夢想。當埃因霍溫這個名字擺在面前,他看到了沈睡中的夢想,在頃刻間蘇醒過來。可是,來到荷蘭之後,等待著他的卻是荷甲零出場的記錄。『現在纔三個月而已,我有耐心。一年兩年都打不上,那麼也許我就會換俱樂部了。總之既然出來了,我就不會允許自己以失敗告終。』周海濱說。
零出場曾經失望至極
周海濱的思想很縝密,『一個人獨自生活那麼多年,很早就懂得必須學會對自己負責。』他說,『我老婆常說,什麼事情到了我手裡總讓人放心,因為我會想得很多。做一件事情,會把前後左右都考慮周到,滴水不漏。』
人總是在思索中前進,而有時過多的思索卻又絆住我們的腳步。周海濱常常問自己,如果他的生活中少一些思考,那會是什麼樣的?『我覺得,真正改變我人生的,不是足球,而是思考的習慣。很多時候,想不想,想多還是想少,直接或者間接決定了很多事情,而這些事情又改變了你生命的走向。但有時候,你又會發現,其實一些事情,無論你怎麼想,結果都是一樣的。』說著,像是突然間悟到了些什麼,搖了搖頭。
在埃因霍溫的三個月裡,他想得最多的是同一件事情。雖然當初是做好心理准備來荷蘭的,但現實還是給了他始料未及的一擊。他准備的是打替補,卻沒有想到自己一分鍾也打不了。最後那場比賽,他在場邊熱身,看到官員舉起第三個換人的號碼,卻依然不是自己時,心裡失望至極。
然而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找主帥討一個解釋,只能為自己想一套周全的解釋。『我覺得主帥可能會有兩種想法,一是覺得我確實不夠上場的資格,不過這一點從平時和他的聊天以及他對我的態度上可以基本排除。那麼就剩下第二種可能,他認為在這樣的比賽中讓我上場不合適。一個賽季沒有比賽過,在最後一場的最後10分鍾垃圾時間上,這究竟是侮辱還是尊重?而且如果我上場,發揮得不好怎麼辦?這對我的信心將是極大的打擊。』
但是如果最後能上10分鍾,那麼周海濱至少不會留下這樣尷尬的零紀錄。『那又如何?人們照樣找得到話說。他們會說,一個賽季沒踢過正式比賽,只在最後的垃圾時間上個場,那還是教練出於對市場的考慮……』
魯能已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個下午,聽周海濱說起魯能。『這些那些,其實早已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而你自己往往察覺不到。就像我那天在網上看直播,魯能贏了,我對老婆大喊,「我們隊贏了!」她不懂,「你們不是上午剛訓練過?」這時我纔意識到,原來在心底裡,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魯能的外人。』告別魯能,最難繞過去的那個人其實是他自己。『我在那之後盡可能地作出了補償,只是很多人不知道,也沒有必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總不能哭著喊著求別人都來理解你。』
但總有人理解他的,來到埃因霍溫的幾個月裡,他陸續收到很多球迷寄自中國的信件。有一封信是寫給埃因霍溫俱樂部的,『俱樂部給我看了,信裡介紹了一些國內足球的環境,對我作出這個選擇表示理解,並希望我在這裡能一切順利。我拿著這封信,一時間手都有些顫抖。真正的球迷,他總是為你想很多。』
走出這一步,周海濱就沒有想過回頭。『我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因為每個決定之前,我都作出了最完整的思考。』在這個世界上,帶著一些堅持而活的人很辛苦,不肯妥協是被時代遺棄的精神。『我常對自己說,男人生來就應該學會承受,但是有時候,也想找人訴訴苦。然而說給誰聽?向誰傾訴?沒有人……沒法說……』
生活原來可以這樣過
埃因霍溫是個小鎮,出租車司機在去俱樂部基地的路上說,『如果沒有足球和飛利浦,這個地方將被徹底遺忘。』周海濱也承認,『這裡不適合年輕人狂歡,但是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一個人的心能沈下來。像阿姆斯特丹那樣的大城市,誘惑太多。』還是少一些誘惑比較好,人沒有必要時刻將自己的抵抗力暴露在誘惑之下接受檢驗。
周海濱在這裡生活了三個月,『我不想用什麼標准去判斷自己的得失,成功失敗這樣的詞語其實很抽象,很不負責。我只知道,好的壞的都是經歷,生活中重要的是經歷過,把各種滋味嘗一遍。現在也許看不到,但是有一天,你所積淀下來的都會成為補償。』
足球在這裡也被賦予另外一種定義,『到歐洲以後,我第一次意識到,足球真的可以只是一份職業。我們每天都是上午訓練,吃完午飯時間就是你的,我和老婆常常會在天氣好的下午逛街,喝咖啡,自己心裡都吃驚,生活原來可以這樣過。』在國內的時候絕對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在中國踢球,簡直是逼著你把足球當生命。沒有第二種選擇,生活中的一切必須圍著它轉。我這裡的隊友對於中國和中國足球都很感興趣,他們常向我打聽。我告訴他們中國球員都住在球隊,他們都不敢相信,說這太不人性化了。』
人性化,球員在這裡得到真正的尊重。人與人之間都是平等的,沒有誰的權威不能被挑戰。『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忘不了。那個星期,我在預備隊打了三場比賽,人很累。轉天大家都休息,但是我還要練。一個隊友知道了說,「教練怎麼可以這樣?你去找他說。」我說,「算了,沒事。」他很熱心,當場就自己去找了教練抗議。這件事情,後來教練班子專門開會討論。教練解釋,不讓我休息是因為我進了聯賽大名單,那次比賽後,他們馬上放了我兩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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