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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半個多月,圍繞著周馮的自由轉會,中國足球圈發生了不少故事。俱樂部在罵,足協在躲,媒體在論,球員在藏。俱樂部從最初的怒不可遏到後來的態度平緩再到最後的揮手放行;球員則從最初的含含糊糊到後來的態度堅決再到最後聲明願意補償,似乎將要風平浪靜。中國的『博斯曼』想必已經鬧不上法庭,現有的轉會制度也不會發生巨變了。
事發後,中國足協開始著手制定新的球員合同規則,改變過去不少俱樂部和球員一年一簽的狀況,一些俱樂部也會進一步使用陳濤式的包身工合同約束優秀球員,有俱樂部管理者甚至提出拿假的長期合同去足協注冊的對策。長期制約中國足球發展的舊勢力,將進一步收緊自己的陣地。
『偷』渡者馮蕭霆和周海濱,利用了一個漏洞走出中國,他們也可能是這個漏洞的唯一受益者,是夾縫中的逃亡不管這些讓我們的優秀球員受益的環節是漏洞還是夾縫,在馮和周的身後,它們都將永久生地關上了。
馮蕭霆篇
1月22日,馮蕭霆需要秘密前往韓國大邱,和俱樂部完成簽約。
他很擔心,從青島飛到北京再到漢城再到大邱,連續3趟飛機,大部分的時間將花在路上。馮蕭霆和女友意外地發現,青島和韓國城市大邱之間,竟然有直飛的航線。
這是緣分、命運還是巧合?整個冬天,馮蕭霆都是在青島度過的。在這個和大連有著某些相似之處的海邊城市,和這個國家的每一個大城市一樣,每一天,人流熙熙攘攘。而這名24歲的中國國家隊後衛,24小時和自己的女友呆在一起。只有他和她,兩個人,在獨自承受著整個世界的焦慮、擠壓和彷徨。
海的另一邊,是大邱,也是大連。前進,是大邱,回頭,是大連。他沒有回頭。
2005年的舊事
故事的開頭,要追溯N2005年世青賽。馮蕭霆、陳濤、周海濱、趙旭日…··都在荷蘭的這次世青賽上大放異彩。
對於這幫19、20歲的球員來說,2005年是出國踢球的最佳時機。在這個年齡如能接受歐洲職業俱樂部的培養,對他們整個職業生涯都極為關鍵。若是留在國內,很容易天纔變廢物。但陳濤被沈陽金德的包身工合同簽到了2009年,『合同結束後30個月內球員仍屬於原俱樂部』的中國足協禁止自由轉會的條款,也讓這些球員及其經紀人不願在這條道路上去嘗試。
馮蕭霆在2006年正式和意大利經紀人佩特裡卡簽訂了經紀合同。佩特裡卡此前結識了當時大連實德的總經理林樂豐。他自己掏錢去了十幾趟中國,甚至隨大連去過『二號基地』成都。要說投入,佩特裡卡個人就為中國足球投入了很多,來回中國那麼多趟,但他一直沒有啟動任何轉會談判。
他說,『要找到一個讓歐洲足壇欣賞的中國球員一點兒也不容易。對於歐洲俱樂部來說,實力型的球員,南美、非洲和歐洲一大把,不必花錢去中國購買。如果要從中國引進球員,一定得是個人形象突出的。舉例說,像馮蕭霆之前兩三代國奧隊中後衛位置的球員,有些人實力是非常強的。但他們幾乎不會說英語,在和外國人打交道的時候很難有主動去打動別人的能力,這使得他很難引發國外俱樂部的興趣。即使把他們運作出國,他們也將難以很快適應歐洲足球氛圍,難以融洽地進入更衣室,因此也難以踢上球。很快就會被對方俱樂部拋棄,我不會做這樣的生意。』
佩特裡卡被稱為意甲的『亞洲市場王』,他長期擔任意大利經紀人協會主席。律師出身的背景,讓他時常幫助其他經紀人打官司。他最出色的幾筆亞洲球員交易,包括把日本球員中村俊輔運作到雷吉納,之後又賣去蘇格蘭凱爾特人,還有日本人柳澤敦去桑普多利亞、墨西拿,以及伊朗球員雷紮伊登陸意甲。
這名意大利人相信,在中國球員裡,也能找出這樣的苗子。但一定要有耐心,該出手時纔出手。他開始注意到了2005年國青隊的球員,尤其是馮蕭霆。他很喜歡馮蕭霆爽朗的性格,欣賞他能夠說一些基本英語的技能。他認為,馮蕭霆是新一代中國年輕人的優秀代表。
但是,馮蕭霆受傷了。2006年,佩特裡卡在大連見到了馮蕭霆。馮蕭霆說,他的大腿很疼,用了很多辦法就是好不了。佩特裡卡很是心痛。他說,你到意大利來吧。
佩特裡卡自己掏了接近l萬歐元,把馮蕭霆送去為托蒂療傷的專業診所。1個多月後,小馮傷勢痊愈。醫生說,他是在中國被醫壞的,職業生涯差點被毀,因為誤診和誤療導致小馮的骨盆發生了左右兩側肌肉結構的嚴重失衡。這樣的事情,是佩特裡卡過去在日本和伊朗球員身上沒有遇到過的。中國俱樂部總是說自己如何投入資金培養了球員,實際上,他們若是沒有把這些天纔球員完全毀掉,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佩特裡卡明白,要運作成功第一個在意甲踢上球的中國球員,中村俊輔和雷紮伊那樣完美的好料是不存在的。但和中村俊輔、雷紮伊相比,佩特裡卡十分喜歡馮蕭霆。他從這個小孩的個性中,看到了一種希望。當他和馮蕭霆簽訂經紀合同的時候,他面對著最多的疑問。但他同時又感覺到某一種責任,是這種責任,要他繼續為這名中國球員投入和努力奔波。哪怕之後小馮不斷受傷,哪怕這意味著越來越多沒有任何回報的投入。傷愈之後,佩特裡卡送馮蕭霆去跟著錫耶納參加夏訓。馮蕭霆和隊友們相處特別好,錫耶納俱樂部也對他的球技給予好評。佩特裡卡隨後立即動作,從桑普多利亞那裡要到一份願意對馮蕭霆先租後買的合同,去了大連。
大連說,馮蕭霆是非賣品。佩特裡卡希望面見老板徐明,但就是大連俱樂部自己的人,要見徐明也不容易,老板哪有工夫坐下來聽佩特裡卡的說辭?中國很多俱樂部和大連一樣,在2005年世青賽以後堅決不放球員留洋,因為他們認定奧運會後,這些球員會身價大漲。
佩特裡卡又使出一招。他說服自己的好友、桑普多利亞總經理馬羅塔,提出一份和大連成為友好俱樂部的方案,為大連提供多方面的幫助。他希望以此來換取大連同意給桑普多利亞租借和購買馮蕭霆的優先權。但他帶著桑普多利亞的代表訪問大連以後幾個月內,友好俱樂部的方案又如同石沈大海。
2007年初,國奧隊在法國馬賽集訓,佩特裡卡最後一次讓桑普多利亞俱樂部派球探去看馮蕭霆。結果比賽剛開始15分鍾,馮蕭霆就受傷下場。此後,小馮因為傷病,還錯過了土倫杯以及2007年7月中國國奧在意大利對國際米蘭、尤文圖斯和萊切的熱身賽。
奧運讓他們身價大跌
2008年奧運會,真的會讓中國球員身價大漲嗎?2007年5月的土倫杯賽,是2005年那支中青隊的夕陽之歌。而且,多數人踢得並不好,幾乎完全靠『陳濤姜寧』組合殺入決賽。意大利兩個俱樂部看上了陳濤,這個和改名為長沙金德的俱樂部簽有包身合同fIJ2009年的球員。
都靈隊提出先租後買,立即被回絕。熱那亞委托佩特裡卡擔任談判代表,帶著一份轉會費90萬歐元的合同來到中國,也被否決。國際轉會問題上,球員身價的大致計算,通常是通過他所剩下合同年數裡的收入累加以後得到的,如果這名球員形象很好,那就再加上未來幾年他的肖像權價值總和。
根據上述原則,陳濤在2007年的身價應該在30 40萬歐元左右。熱那亞對陳濤報價90萬歐元,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數字,因為考慮到2008年陳濤能以熱那亞球員身份踢奧運會。作為熱那亞談判代表,佩特裡卡最後說,熱那亞最高能接受110萬歐元,分兩年付清。但長沙金德堅持要120萬歐元,簽約後數月內立即付清。佩特裡卡帶著長沙120萬歐元價格的公函回到意大利,熱那亞不再有回音。
2007年的陳濤問題,意味著佩特裡卡連續在2005年中青隊兩大主力身上碰壁。他不是一個容易選擇放棄的人,盡管幾乎所有意大利同行都勸告他,不要再碰中國足球,一個沒有價值也沒有優秀產品的市場。
佩特裡卡仍不放棄對北京奧運會的希望。他相信,萬一中國國奧表現出色,也不排除有意大利俱樂部願意付出比較好的價格來購買中國球員。他和錫耶納俱樂部體育經理傑洛林一起來到中國,觀看了中國國奧對新西蘭和比利時的比賽。傑洛林也見到了馮蕭霆。很可惜,兩場比賽結束後,傑洛林都對佩特裡卡搖頭。
在奧運會看臺上搖頭的可不僅僅是傑洛林一個球探,意大利帕爾馬俱樂部的球探也說,只能空手而歸。即使是有意求購周海濱的埃因霍溫,也非常肯定一點,如果需要花錢購買這名球員,我們寧願不要人。
北京奧運會足球賽,意味著中國俱樂部對奧運會讓球員身價猛漲的美夢破產。這是中超俱樂部和中國足協共同的傑作。2007年的陳濤轉會談判過程中,陳濤曾在南非向謝亞龍求援。謝亞龍對他說,『現在你不用考慮出國的事情,你只要專心把國奧隊比賽踢好。等奧運會以後,我幫你出去。』
2008年奧運會後,陳濤仍然受困著直到2009年的包身工長約,馮蕭霆眼看著歐洲夏季轉會市場關閉。謝亞龍沒工夫考慮這些球員了,只管使出叉腰肌的力量,幫助自己別從足協出去,結果他也沒能留—Fo
絕望中背水一戰
24歲的馮蕭霆很清楚,如果現在還不能出國去接受錘煉,自己的未來可能會像徐弘、季銘義等過去的大連後衛一樣,一輩子呆在國內。後衛位置尤其特殊,越早去接受高水平比賽的鍛煉,纔越有可能提高自己的技藝。
馮蕭霆告訴佩特裡卡,即使是薪水很低的歐洲二流聯賽,他也願意去。佩特裡卡回答說,在歐洲二流聯賽效力的中國球員,最後結果都不太好,消失於無影中,無法像中村俊輔一樣真正通過登陸歐洲提昇自己的形象價值,最後無奈只能回國,比如石俊、於海…··若是再接受一份在所在俱樂部也屬比較差的薪水,將為自己的立足造成困難。在足球俱樂部裡,想從洗盤子的小工成為大廚,除非出現奇跡。
此外,有錢的一流聯賽俱樂部不願掏錢買人,更何況缺錢的二流聯賽小俱樂部?只剩一個辦法,萬不得已的辦法一隊一己之力打破中國足球的陳規。佩特裡卡本不願去承這個頭,盡管對他來說難度也不大。但為了馮蕭霆,佩特裡卡向這名中國球員索要了他的合同。佩特裡卡是一個懂感情的人,他首先尊重的是中國足球的行規還有各位相關人士的面子,就算是馮蕭霆在中國被『醫壞』了這件事,他也沒有告訴大連,只是把一個自己掏錢醫好了的球員交還給了大連隊。
但和那個漫天要價、從不和他也不和球員講情理的中國足球圈子打了好幾年交道,佩特裡卡累了'他也怕自己喜歡的球員再過幾年也都老了。他還是一個頂級體育律師,現在,他要拿出自己那些符合國際慣例的真本事來。
去年12月,佩特裡卡來了趟中國。馮蕭霆在北京的醫院裡接受手術,取出過去植入手臂的鋼板。佩特裡卡和馮蕭霆的女友見了一面,耐心地向她解釋,為什麼以自由身份轉會出國。這看似風波險惡,實際卻將是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運作。有他對國際足球轉會規則的理解,以及作為律師在打官司方面無比豐富的經驗,無論是大連,還是中國足協,都將無法對小馮構成羈絆。
佩特裡卡還說N4,馮接受去韓國聯賽。中國聯賽的賭球和假球問題,導致這個聯賽根本無法被歐洲人關注,韓國聯賽卻因為朴智星等球員的成功,一直受到歐洲人的關注。以韓國作為跳板,去歐洲踢球遠比從中超過去容易。而且,韓國俱樂部接受只和小馮簽訂2年合同,並在小馮未來轉會歐洲時綠燈放行。
佩特裡卡說,你去韓國,憑借你的球技和形象,將很容易在當地引發喜歡你的熱潮。這將幫助你獲得一番重要的國外人生體驗,同時證明你巨大的價值,之後你登陸歐洲的障礙將要小很多。
對馮蕭霆感興趣的韓國俱樂部包括水原三星、蔚山現代、FC大邱、釜山偶像和濟州聯隊。水原三星因為主帥車范根和李瑋鋒的師徒關系選擇了中國國家隊隊長,而佩特裡卡則為馮蕭霆挑選了個人待遇條件給得最好的大邱俱樂部。
據韓國媒體透露,馮蕭霆年薪22萬美元,但不包括住房、汽車和比賽獎金,他的總收入可能超過25萬美元。此外,他還將有權從自己的未來轉會中得到分成。
秘密簽約
韓國人和中國人一樣要過春節,但大邱俱樂部願意工作到1月23日,以便馮蕭霆完成簽約。青島直飛大邱的航班,方便了馮蕭霆和女友1月22日前往大邱,有足夠的時間完成簽約和體檢,1月23日回到國內。之後,需要等待的僅僅是大邱為馮蕭霆在韓國足協注冊以及在韓國駐中國大使館的工作簽證手續了。由於韓國足協、韓國政府部門和韓國駐中國大使館也有春節假期,工作簽證手續需要2月初纔能開始辦理,馮蕭霆無法趕上大邱全隊1月28日前往關島的集訓,但2月份球隊從關島歸來,他將可以和球隊匯合。
由於韓國媒體率先曝出了馮蕭霆簽約的消息,紙包不住火,『中國博斯曼風波』在今年春節前就已經在中國媒體上引爆。而且,由於眾多記者都不懂國際足球轉會規則,一開始,媒體完全不看好小馮的轉會,紛紛說大連不會放人,中國足協也不會開具國際轉會證明。由於距離自己成行韓國還需要一段時間,此外,馮蕭霆萬萬不願意傷害大連俱樂部的感情,他只能采取躲避和應付的方式。
《體壇周報》記者馬德興春節前後在個人博客上發表的文章,嚴謹地論證了為什麼馮蕭霆自由轉會大邱毫無問題,而且無法逆轉。很多人出於自己狹隘的利益,仍然持懷疑和反對態度,甚至有個別人打電話給小馮,警告他說,一個球員玩不過中國足球的潛規則,要是打官司,FIFA也會聽中國足協的;也有一名網站記者自稱馮蕭霆的朋友,發信給經紀人佩特裡卡,謊稱中國足協和大連已經達成協議,全力阻截馮蕭霆。不過,隨著馬德興的系列文章陸續發表,很多媒體記者、足協和俱樂部官員都在迅速改變態度,修改自己的語氣。
1月28日,得知可以自由轉會國外這個消息的山東魯能國腳周海濱,也打電話找馬德興求證,得到了肯定答復以後,周海濱立即表示,自己馬上遞交轉會申請去國外。果不其然,得知可以免費得到周海濱的埃因霍溫,也立即對其奉上球員合同。由於荷蘭人沒有春節長假,無論是荷蘭足協注冊還是荷蘭使館辦理工作簽證,周海濱速度都很快,這是為什麼他比小馮後動手,反倒先成行。
周海濱的確也應該感謝馮蕭霆的經紀人佩特裡卡律師,是他首先疏通了這條道路。佩特裡卡在去年12月來中國的時候,就做好了各種准備。中國國內媒體曝出小馮去大邱的消息、相關人士試圖對其進行各種誤導的時候,1月31日,佩特裡卡的律師函已經發到了國際足聯。春節過後,中國足協外事部剛上班,就已經收到國際足聯的函件。
明白自己根本沒有力量改變FIFA的規則,2月6日,中國足協正式發表聲明,支持球員留洋。2月8日,馮蕭霆正式對媒體承認,已經和韓國FC大邱俱樂部簽約。本周,馮蕭霆將正式前往韓國,到大邱俱樂部報道。
馮蕭霆不會回頭,就像一名優秀中後衛的表現,當他已經做出要搶下對方皮球的決定,就沒有退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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