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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東方周刊》記者黃琳/上海報道
那時,姚明是某張姓小孩的『小跟班』,張姓小孩讓他衝鋒,他就老老實實衝鋒,讓他趴下,他就乖乖地趴下
『站一個制高點看上海,上海的弄堂是壯觀的景象。它是這城市背景一樣的東西。』王安憶的《長恨歌》裡,獨獨記下了這句話。
上海的弄堂,不僅僅是一條條錯落有致的街道,耐人尋味的,是它背後承載的歷史變遷和風俗轉換。每一個弄堂,窄的,寬的,長的,短的,都是散落在城市角落裡的珍貴碎片,串在一起,變成了厚厚的歷史大詞典。一打開,上海曾經的風情迎面而來。
姚明的童年,便是在一個有著無數歷史印記的弄堂裡度過——康平路95號。
康平路是一條並不長的路,一公裡左右的距離,一頭連著高安路,另一端則是華山路。著名的雲集了各色酒吧的衡山路,則在離它不遠的平行處。周圍的熱鬧,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裡的幽靜。
走進門牌為康平路95號的大門,裡面的景象竟是另一番。共有甲乙丙三棟樓房,最高的有六層。姚明家是居中的一棟,乙樓602室。還沒來得及上樓,遇上了一位老阿姨。流暢的上海話夾帶著個別普通話的發音,很有趣,95號的歷史,在她那有趣的發音中娓娓道來。
原來,這裡的樓房是上海體委的家屬樓,甲乙兩棟房子是1982年建的,後面那棟丙樓1984年建成。當時這個樓房和周圍比起來,算是十分現代的,搬進這裡,是一件讓人羡慕的事情。
姚明家樓下的一位姓於的鄰居,提供了更詳實的細節。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這塊地皮的周圍,原來是體委的風雨操場,也是上海田徑隊的訓練場地,劉翔他們原來也在這邊練習,體委的總部也在附近。但現在,風雨操場那塊地建成了東亞國際網球中心,田徑隊的訓練場地遷到了莘莊。
『以前威海路上海電視臺那塊地也是體委的,還有萬體館,都是體委原來的訓練基地。』於先生聲音裡透著遺憾。好在,當時這裡利用空地建了幾棟住宅樓。『這是無法搬走的。』
難以搬走的,又何止這些?
時光倒退約160年,現在的盧灣區和徐匯區境內,設立了上海法租界,也是中國近代史上規模最大、開闢最早、最繁華的法租界之一。據說,另外三個分別在天津、漢口和廣州。而康平路,正是1914年法租界開始擴張地盤後,被圈進了新租界,後者在上個世紀20年代迅速發展,成為上海最好的高檔住宅區。
那時的康平路,有一個洋文名字『RouteMarcelMagniny』,音譯成中文,便是『麥尼尼路』。厚厚的牆壁,老式的洋房,伸出籬笆外的花朵,行走於此,隨處可見當年的尊貴和氣派。
本地人眼裡,康平路還代表一種神秘,和權力相關的神秘,以及權力相關的喧囂。解放後,康平路曾經是上海市委機關所在地。1966年發生的那起著名的『康平路事件』,幾萬人湧進這裡,開始了上海也是全國發生的第一次大規模武斗。幾萬人擠在這條並不寬闊的小路上,彼此沈重的呼吸已然讓人窒息了,何況還有宣傳車的大喇叭,還有肢體衝突。
姚明出生時,這裡已恢復了寧靜。甚至老實聽話的小姚明偶爾的頑皮打鬧聲,也在這寧靜的95號走廊上清晰可聽。乖巧沈靜的姚明,倒是頗為符合康平路安寧的氣質。看著他長大的鄰居說,那個從小就比同齡孩子高的姚明,小時候看不出來那麼有出息,那時,他是某張姓小孩的『小跟班』,張姓小孩讓他衝鋒,他就老老實實衝鋒,讓他趴下,他就乖乖地趴下。
鄰居介紹,大概十四五年前,姚明家就搬走了,房子是賣掉了還是租給別人了,都不太清楚。不過,那些和姚明一起長大的孩子們,基本上都搬離了這裡,留下的,大多是老人了。『但這是上海的一塊好地方。』
的確,這裡是上海的一個好地方。城市現代化的任何變遷,均未能侵犯這裡的從容,這裡比鄰而居著深宅大院和普通民居。整條街道上,甚至沒有一家商店。
老洋房、梧桐樹、午後的陽光,姚明在這裡,從嗷嗷待哺的嬰兒走到了青春少年。可能,這也是他歷經歲月輾轉的風雨,依然朴素而安靜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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