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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我沒去過龍門山,但我聽說過,那是個美麗的地方。
在旅友精彩的文中,我讀到過,位於四川省彭州市的龍門山風景名勝區處於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過渡龍門山脈中段,最高峰太子城4,812米,由丹景山、銀廠溝、九峰山、馬鬃嶺組成,規劃面積203平方公裡。那裡山峰險峻,峽谷幽深,是距大城市最近的高山峽谷型風景名勝區。
我還聽成都的朋友說過,龍門山距離成都僅70公裡,是成都人駕車出游的好去處,是絕佳的避暑勝地。長50公裡的銀廠溝裡蜿蜓曲折、險象橫生的懸橋棧道,是全國風景名勝區中最長的游覽棧道,堪稱川西一絕。
可是,當我作為救援隊一員於汶川地震後兩天趕到龍門山時,這裡的景象讓我驚呆了——
龍門山那風景秀麗的狹長溝谷已經面目全非,因為兩側的高山均發生過大的塌方,而且山岩是疏質岩體,大量的石頭墜進溝谷,掩埋了路面。風景最優美的『一線天』,墜落的山石砸向清澈的小溪和溪邊的小路,形成了方圓大約一平方公裡、高十米以上的亂石灘。據了解,一戶世代住在這裡的三十多口人的大家庭,還有當時正在這裡欣賞美景的游客、正在拍婚紗照的新婚夫婦,一共五十幾人,就在山崩地裂那一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壓在了亂石灘下。景區裡的那些賓館、度假村,也都在地震的那一刻被摧毀,在殘垣斷壁的角落裡,我看到一個啤酒瓶歪倒在桌子上,但是喝啤酒的人呢?
我不敢對著那樣的角落看得太久,因為盯一會兒心中就會感覺非常恐懼,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實在無法接受那些鮮活的生命在一瞬間突然蒸發……
還記得一個旅友曾經在他的游記中寫過,龍門山景區入口處有多家私人餐館,菜價廉宜,蕨菜、老臘肉是特色。廊橋兩邊有許多小吃攤,烤玉米餅、烤紅薯餅和山水豆腐花很爽口。
那是怎樣的一幅生活景象。
但是現在,我們卻要進入景區,去尋找劫後餘生的幸存者。
我們的搜救小組相當於偵查小分隊,我們的使命和任務,是利用我們單兵作戰能力很強的特點,在災區搜尋可能的幸存者,在發現幸存者或者生命跡象之後,立即向指揮部匯報,指揮部通知部隊實施救援。
我們搜救隊兵分三路,我的這一路,要首先翻過『一線天』下那座亂石灘,深入到大海子溝去尋找活著的人。
幸免於難的村民主動告訴我們,那被壓在亂石灘下的五十幾個人,早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
翻過亂石灘時,我們努力地尋找這裡生命的印跡,但是一無所獲,而且如果不是聽了村民的介紹,我們根本想象不出這裡發生了什麼,甚至看不出這裡曾經有過的生命跡象。
據隨後翻過亂石灘的隊友說,他們路過時看到了亂石中露出的穿著球鞋的一條腿,或許是幸存的村民在搜救過程中看到了,他們為這位遇難者那條露在外面的腿蓋了條棉被胎……
進入景區前,我們路過響水洞水電站,了解到那裡在地震中傷亡慘重,十幾個工作人員,只有兩三個人跑了出去。唯一一個存活的人被我們救了出來,但是在被轉出去接受救治的過程中,他還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天晚上,從大海子溝返回,我們救援隊就露宿在響水洞水電站前的空場上。我們周圍有很多剛剛逝去的生命,他們前一刻還在體味人間的美好,轉瞬間就去了另個世界。
我們支起帳篷,吃了些餅乾和面包。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
周圍死寂一片,偶爾有貓頭鷹發出幾聲哀號,讓人毛骨悚然。想到這裡兩天前還充滿活力,每個人的心情都很壓抑。同行的女隊員故意講些恐怖片的情節,越害怕什麼越說什麼,她們用這樣的方式來緩解心中的緊張。我能理解這種感覺,你害怕的事情,越是憋著不說,就越會感到恐懼。
當時有人在清理水電站工作人員的屍體,地震來得突然,有的人莫名其妙就栽進了蓄水池裡死去。我們的王隊長和於老師參加過多次山難和地震的救援,他們正在吃饅頭,見那邊需要人手,他們饅頭一放,就幫著去抬屍體了,抬完回來,繼續吃饅頭。
距離死亡如此之近,慢慢就適應了,不怕了。對不斷襲來的強烈餘震,也會慢慢習以為常。
准備睡了。
身體貼近地面躺下,會更強烈地感覺到餘震不斷,幾乎每個小時都會有一次較大的震動。睡不著就體會一下這一波地震,體會一下那涇渭分明的橫波縱波。
再聽一聽兩邊山上石頭滾落的聲音。如果是零星的石頭,聲音清脆得像是空谷裡的槍聲。如果是大規模的山體塌方,聲音更像是飛流直下的瀑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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