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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臨頭,越是民族主義群情激昂,越是舉國體制、政治體育壓倒一切,越是需要還原體育的游戲本能和快樂原則——何況這也是給舉國體制和政治體育減壓。您如何看待張曉舟的這番評論?
民族主義和地方主義就是兩只蝴蝶,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躍這紅塵永相隨,追逐你一生,愛戀我千回,等到秋風盡秋葉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無悔。民族主義和地方主義總是喜歡山盟海誓,這兩只蝴蝶,一只叫『海枯』一只叫『石爛』。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這蝴蝶的翅膀隨時能煽起風暴,民族主義和地方主義總能讓體育如虎添翼,自然,這兩翼也是體育題中應有之義。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國家要爭相爭辦奧運的原因之一,爭辦奧運可不是為了爭當雷鋒。這種迫切的、膨脹的、希望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全天下人都跑來他家做客並且都誇他家亮麗得不行的心態,也是可以理解的動力。另外,英阿大戰總是令人格外期待加倍興奮的原因,除了高水平的足球,除了馬拉多納,顯然還有馬島戰爭。民族主義從戰場轉移到體育場,似乎既消解或緩和了暴力,又提昇了體育的內涵。地方主義也同樣如此,假如把社會階級矛盾也納入其中,那麼這三駕馬車(民族主義,地方主義,社會階級矛盾)永遠可以將體育當成一條萬馬奔騰的跑道,但一旦這無敵三劍客HIGH過頭,耍起了體育的雙刃劍,事情也可以被倒轉:激發了暴力的衝動,並進一步模糊、攪亂了體育的內涵,准確地說就是令競技體育進一步遠離其游戲的核心內涵,而所謂游戲始終是要『玩』出來而不僅僅是『斗』出來的。
民族主義和地方主義,加上社會階級矛盾這三劍客始終令競技體育場游移於聖殿和垃圾場之間。於是在中國,『德比』這個詞被無限放大,幸好這幾年超女一舉滅了中超,纔使『PK』蓋過了『德比』。
全民德比,全民PK,雞同鴨講,火星撞地球。重慶對成都,是四川德比,而中國隊對日本隊,就更是宇宙大PK了。
從大田灣到奧體中心,無論是地方主義還是民族主義,重慶球迷都一貫雄起。從民族主義的邏輯來看,重慶在日本轟炸中抗戰的歷史,似乎可以合理解釋為什麼日本足球隊從2004年亞洲杯小組賽到最近的東亞四強賽,會受到重慶球迷熱烈的噓聲招呼。這一次比2004年噓聲是有所減弱,有人解釋說是因為主辦方做了大量工作,又有人宣稱是因為重慶球迷文明觀球的素質提高了。朝鮮對日本時,觀眾噓日本隊,從奏國歌開始到比賽結束始終比較來勁,到了中國對日本,為中國隊加油鼓勁還來不及,哪有工夫去浪費體力狂噓日本隊?倒是球迷最後猛噓了一通自己人——主要是針對主席臺上的足協官員,又噓又喊下課,在賽後還衝日本隊鼓掌喝彩——有人據此宣稱重慶球迷非但不噓還為日本隊鼓掌,說明重慶人素質高有風度,似乎看臺上主辦方高掛的『文明觀球,禮貌待客』標.立竿見影,但事實上是中國隊的拙劣表現導致球迷文明指數急昇,把噓日本隊的勁頭用在對中國足協高喊『下課』、『解散』上了。這樣一來,文明的邏輯真亂套了。
事實上,體育場上的世仇多了去了,比如說不少巴西人和阿根廷人也喜歡在奏對方國歌的時候噓一噓,甚至用屎瓶子互相招呼。馬拉多納在奏阿根廷國歌時面對響亮的噓聲,咬牙切齒念念有詞,他後來承認,他口中一遍又一遍說的是『婊子養的』。但究竟最能引領馬拉多納率領阿根廷隊前進的是什麼力量,是愛國主義民族主義,還是足球的能力本身?哪個纔是決定性的?除非你主張體育非要『政治掛帥』不可,否則這就是廢話和偽問題。
至少在新聞報道以及馬拉多納的自傳中,都找不到阿根廷隊在對壘英格蘭前開一個小時愛國主義大會、以馬島戰爭來刺激球員斗志的有關記載。
但在東亞四強賽中日對壘之前,中國隊的備戰手段就是開會,開會,開長會!就是要大談抗日戰爭。似乎不管是532還是442的革命路線,都必須在抗戰的大旗指引下前進。就不能把上革命歷史課和政治學習課的工夫,用在研究技戰術上嗎?即使不研究技戰術,好好睡覺甚至打牌都比開這種所謂動員大會更有利於球員調節身心。米盧的成功經驗似乎現在又變成負面典型了,米盧一句『Enjoy Your Life』顯然比一萬句『愛我中華』管用,恰恰是一個曾經因為在賽前奏國歌昇國旗時還待在休息室不出來而飽受媒體抨擊的家伙帶領中國足球獲取了最大一次勝利。米盧的足球訓練造詣確實算不上高明,但他最高明的就是對癥下藥,給中國球員帶來難得的心理調節能力,這恰恰比似乎包醫百病的愛國主義教育更管用。
李瑋峰的鎖喉功夫再度使他受到球迷攻擊,甚至可能受到領導懲罰,但在李瑋峰與對方發生衝突時,山呼『弄他!弄他!』的不也是球迷您老人家嗎?中國隊下半場戰術無序技術無能,加上裁判對主場的偏袒,導致血性變成『血腥』,動作粗野失控。但李瑋峰固然衝動失控,領導那些關於抗日戰爭的長篇大論是否也有不合時宜之嫌?球員的衝動失控和領導的衝動失控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球員是一時衝動,而領導則是永遠衝動。
奧運臨頭,越是民族主義群情激昂,越是舉國體制、政治體育壓倒一切,越是需要還原體育的游戲本能和快樂原則——何況這也是給舉國體制和政治體育減壓。幸好姚明和劉翔,作為中國體育的一雙柱石,多少顯示了新世代的新氣質,這個氣質的精髓就是游戲和快樂,姚明說:『I Love this Game。』而劉翔在耐克廣告中說:『這個游戲,就看你怎麼玩。』
一句商業廣告詞,似乎變成了一句革命性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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