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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不僅足球要改革,我們整個的社會、經濟和政治體制都需要改革。否則最終還將永遠是個二三流國家。這是足球給中國人上的最好的一課。---薛湧
這次東亞四強賽,中國隊以散打隊的面目出現,奪了紅黃牌冠軍。可惜,恐韓癥未脫,對日本也有了十年不勝的心理陰影。四分之一世紀前中國足球的口號是『衝出亞洲,走向世界』,如今大概要換成『衝出東亞,走向亞洲』了。
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都一直認為,足球是給中國出丑的項目,應該取消,至少國家不應該再介入、投資。畢竟,四分之一世紀前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窮國,如今則是崛起大國、世界經濟的動力。這樣的發展也帶動了各個行業的躍進。以體育為例,中國在奧運會上獎牌越拿越多,這次北京奧運會,大有坐二問一之勢。滅了足球,把錢用在別的項目身上,豈不是更好的『奧運戰略』?
然而,隨著奧運會到來、隨著國人心氣的提昇,這次東亞四強賽上中國隊的表現,使我突然領悟到:足球實在是對中國人的心理健康非常有益的體育項目。俗話說:盛極而衰,物極必反,滿則自溢。如今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國人信心大增,覺得自己很不得了,很快就要君臨於世了。有些主流經濟學家聲稱,中國的經濟比美國還自由,美國沒有競爭力,未來世界是屬於中國的,等等。看看如今美國因次級貸款引起的經濟危機、中國經濟增長的百分點,這些話似乎也確實有那麼點影子。而奧運會的到來,以及中國隊的凱旋,更會刺激民族主義情緒的膨脹。比比四分之一世紀以前就明白。那時中國很窮,對外也遠不如現在這麼開放;但是,那時中國人心很虛,覺得自己不行,一切要向別人學。記得國外媒體在1980年代對中國有句評論:『封閉的國家,開放的心靈』。如今中國財富大增,創造了一個富裕階層和中產階級,成為世界第三或第四大經濟體。中國人心已經不那麼虛,甚至不覺得自己需要向別人學什麼。比如對西方的了解,比起四分之一世紀以前來並無明顯進步。社會的文化時尚,全是國學、國史,西學熱似乎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既然中國人無所不能,為什麼要學習西方?所以,中國現在是『開放的國家,封閉的心靈』也許不算為過。
這種心態,讓我想起一則故事。古時候有位書生到山上一個寺院求道。和尚把他請進門來入座後,就開始斟茶。茶水滿出杯子,溢到桌子上。那書生趕緊喊停。和尚則說:『你現在就如這個茶杯,已經滿得如此,怎麼可能容得下新東西?怎麼可能求道?』此話其實道出了當今中國許多國民的心理。幾年前我和一位經濟學家吃飯,他就對美國不屑一顧地說:『美國不行了。就是美國的大學,馬上也會競爭不過中國的大學。』我當時還以為他喝多了呢。
足球則使中國人清醒。試想:如果中國隊在奧運會上獲得獎牌總數第一,中國隊再捧得世界杯,怎麼中國人眼裡還有誰呢?所幸的是,足球使中國人回到現實。足球是中國人最希望搞好的項目,投入的精力和資源也最大。但是,四分之一世紀下來,中國足球在世界的地位不進反退。中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不僅挑戰不了世界列強,而且連美國、韓國、日本這些『發展中』的足球國家也比不過。說到底,在足球上中國在亞洲連當二流國家的資格都有問題。
這一狀況,不僅說明了一個體育項目,也說明了中國本身的問題。畢竟這個體育項目是在自己國家的社會制度、文化環境中生長的。為什麼別的體育項目都蒸蒸日上,唯有足球一蹶不振呢?道理很簡單:其他項目基本沒有市場化,足球則是世界上最大的商業性體育。一般的奧運會項目,職業化非常有限,主要是業餘運動。比如幾年前美國有位百米短跑運動員,在破世界記錄的一年前,還在快餐店打工呢。當別人業餘時,用計劃經濟的手段,通過國家投資抓幾個項目,馬上就可能出成績。冷戰時,蘇聯和美國在奧運會上本來還有一爭,後來美國不僅爭不過蘇聯,甚至不是東德的對手。在奧林匹克上,市場經濟是打不過計劃經濟的。
可惜,計劃經濟的體育,於國於民有害無益。體育商業化後,市場的優勢就顯示出來了。中國的足球不進反退,也說明了這個問題:世界足球最近四分之一世紀不斷市場化,中國則靠的是假市場經濟。所以中國隊不僅永遠勝不了日韓,甚至碰到伊拉克也心虛。這也給中國人好好地上了一課:『這個世界上有些動真格的東西,你怎麼折騰也還是不行!』這樣冷靜下來一看:中國的經濟確實創造了奇跡。但中國成為世界經濟強國,主要靠的是人多。如果用人數一平均,中國的經濟水平,不也和中國足球水平差不多嗎?在中國,不僅足球要改革,我們整個的社會、經濟和政治體制都需要改革。否則最終還將永遠是個二三流國家。這是足球給中國人上的最好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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