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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
姚明這一傷,世界好像都晃了晃。地球那邊晃了晃,他因此上了ESPN的新聞頭條,屬於breaking news(突發性重大新聞);地球這邊也晃了晃,也上了無數報紙和電視臺的新聞頭條。
世界的兩邊都晃,但發出的聲響不一樣。在中國,人們的第一反應全是:啊!那還能不能打奧運會?如果能打,那會是百分之多少的狀態?在美國,幾個有名的記者都寫了同樣意思的長篇文章:姚明傷成這樣,能不能不打奧運會,讓他充分休息?最後得出結論:這看上去是不可能的。
在姚明受傷的震動裡,到處充滿了這樣的矛盾。兩天來,最大的矛盾來自治療方式。美國醫生認為采取手術更好,要在裂開縫的舟骨裡植入一根鋼釘,這樣恢復更保險。中國醫生沒親眼看見姚明的腳,但這樣的傷一點不新鮮,和女排的趙蕊蕊一模一樣,2004年趙蕊蕊就是進行了手術,急於在奧運會復出,結果一下又歇了4年,今年纔復出。中國醫生也有充分的理論和論據,主張決不能開刀,應該休養結合物理療法。有大量的中國醫生給報社或電視臺打電話,希望否決姚明現在的治療提案。嚴格來說,這已經超出了體育范疇,成為中醫和西醫之間的一場論戰。這本來是2007年度最熱門的話題之一,中醫到底是不是偽科學?西醫是不是像他們自己標榜的那麼正確?
我不懂醫,但完全可以想像,站在西醫的角度,是無法理解中醫的氣血心脈的,就像他們根本理解不了什麼叫《黃帝內經》;也像絕大多數美國人都理解不了,姚明為什麼一定要代表他的國家出戰奧運會,這對於姚明和中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現在人人都在說『理解』,其實人生的關鍵就在於『不理解』。世界這麼亂,我憑什麼理解你?不理解還能共存,纔能天下太平。兩個世界的人,壓根也不需要在每件事情上都互相理解,各過各的日子。中國人就堅持中國人的思維,美國人就堅持美國人的思維;中國人掙人民幣,美國人掙美元;中醫繼續望聞問切,西醫繼續吃小藥片。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點,在兩個世界的矛盾之中,姚明恰恰是其中最艱難的那個角色。他在兩個世界之間穿行,在兩個世界都贏得了巨大的聲譽。於是他不得不和兩個世界同時打交道,和中國人說母語,和美國人說英語。兩個世界的思維都會影響到他,甚至左右他的命運;他用中國人的思維思考,又得讓美國人的思維也能接受;他既接受中醫的好意,又最終按照西醫建議的方式去治療。他夏天在中國男籃為推廣商盈方打球掙錢,身份是『在美國打球的大明星』,在NBA又受限於中國人的身體素質和肌肉類型,咬牙死挺阿德爾曼的平均38分鍾上場時間,最終造成了疲勞性骨折。
人生常常是擰巴的,但面對各種各樣的擰巴,解決方式常常不是舒展,而是更強烈的擰巴。姚明是因為打了太多比賽和上場太長時間而疲勞致傷,但現在抓緊一切時間全力恢復,就是為了打更多比賽和上場更長時間。那個世界的火箭隊是姚明的夢想,但這個世界的中國隊是姚明的心。
政治家說,姚明在兩個世界之間架起了一座橋。姚明即將拄著拐穿過這座橋,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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