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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開始於更衣室的故事--或者說,是一個好像開始於更衣室的故事。
更衣室,在體育界裡,就像是運動員們的私人後花園。那裡總是被籠罩在一種神秘的氣氛中,在普通人的眼裡,更衣室裡有太多的神奇,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傳說,太多的故事……而在那些集體項目的球隊裡,要想當球隊的老大,更是要統治住更衣室,然後,纔能統治住球隊,統治住球場,統治住比賽。
1968年墨西哥奧運會,11月16日下午,美國選手運動員湯米·史密斯回到了奧林匹克運動場的更衣室裡,這時候,他已經變成了這間更衣室的老大,在剛剛結束的男子200米決賽中,史密斯不僅獲得了奧運會的金牌,更打破了這個項目的世界紀錄。然而,此時的他一點心思也沒有放在這間已經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更衣室,因為他正在計劃著要做一件讓整個世界都吃驚的事。
"就應該是這個時候!"他對自己說。
說到這裡,要先交待一下背景,只有了解了1968年所處的那個時代,纔能更好地了解即將發生的這件事。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是美國黑人民權運動最為高漲的時期,經過1861年的南北戰爭,黑奴獲得了解放,但美國的種族隔離仍然持續,尤其在南部,黑人不能入讀白人學校,不能在招待白人的餐廳用餐,不能與白人乘坐同一輛公共汽車、或必須讓座給白人。北部情況稍好,但黑人的待遇仍然很差。
美國的黑人在50年代,展開了一系列爭取民權的運動。南部一名黑人婦女拒絕讓座給白人而被捕的事件,激起持續的抗議行動,這就是1953年舉世聞名的罷乘運動。從那時開始,一直到1963年的自由進軍,美國的黑人一直進行著持續不斷的人權運動。而美國著名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就在自由進軍的那一天,在華盛頓發表了著名的講演《我有一個夢想》:
"我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將會奮起,實現其立國信條的真諦'我們認為這些真理不證自明:人人生而平等。'
"我夢想有一天,在佐治亞州的紅色山崗上,昔日奴隸的兒子能夠同昔日奴隸主的兒子同席而坐,親如手足。
"我夢想有一天,我的四個孩子將生活在一個不是以膚色的深淺、而是以品格的優劣作為評判標准的國家裡。"
雖然到60年代末期,這種風起雲湧的黑人民權運動已經取得了相當的成果,但在美國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都還有程度不同的種族歧視橫行肆虐。而就在第19屆奧運會開幕前不久,1968年4月4日,馬丁·路德·金在田納西州孟斐斯一家汽車旅館中遇刺身亡。
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剛剛獲得奧運會金牌的史密斯,准備在奧運會的領獎臺上完成一次震驚全球的抗議。
他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了一副黑顏色的手套,仔細地端詳著。和他一起參加男子200米比賽,也獲得了一枚銅牌的約翰·卡洛斯從勝利的興奮中緩過勁來,看到了隊友不同尋常的舉動。卡洛斯也是來自美國,也是一名黑皮膚的田徑運動員,他和史密斯都是聖約瑟州立大學的同學,平時的關系相當不錯。
"嗨,哥們兒,你要做什麼?"
"我要在領獎臺上展示這雙黑色的手套,讓全世界知道,我們在抗議我們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
"這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哥們兒。"
在參加墨西哥奧運會的黑人運動員和他們的支持者中,有一個叫"奧運人權工程"的運動。這個運動的宗旨是這樣被表述的:"我們絕不再讓這個國家用一些所謂的黑人告訴世人,在解決種族問題上美國已經取得了多大的進步,而事實卻是當時對黑人的壓迫比從前更大。我們不能再讓體育界把自己當成民族平等的大本營。所以,我們要問自己:我們為什麼要在墨西哥賽跑?只為了爬著回美國嗎?"
史密斯和卡洛斯都是這個組織的成員。為了在奧運會的大舞臺上表示自己的觀點,這個組織的成員甚至還在賽前開過一個會,來制定行動計劃。但由於沒有統一的思想,大家只好同意由每個人來決定自己的行動方式。
"你也來嗎?"史密斯看著卡洛斯問道。
"當然好了,但你不是只有一副手套嗎?"
史密斯把左手的那只遞給了卡洛斯說:"一人一只。"
然後他們又找出了兩條黑色的絲巾和一串珠子,分別戴到了脖子上,一起在腳上穿上了黑襪子。
其實在這次奧運會前,奧運會人權工程的發起人愛德華茲曾經非常嚴肅地和一些著名的運動員--其中就包括史密斯--討論過抵制墨西哥奧運會的可能性。
1944年出生在加利福尼亞萊默爾的史密斯當時可謂是大名鼎鼎。雖然小的時候曾經幾乎因嚴重的肺炎並發癥夭折,但長大以後的史密斯卻身高超過1.90米,體重大約83公斤。中學時期就展現出了出色的運動天賦,他當時在中學時創造的一些學校紀錄,據說至今還沒有人打破。在這次奧運會前,他一個人包攬了全美的100米、200米、400米三個項目的第一,而且還是美國接力隊的絕對主力。
在墨西哥城,史密斯以19秒83的出色成績贏得男子200米金牌並創造了新的世界紀錄,這個紀錄一直保持了將近10年之後纔被刷新。在決賽之前,史密斯就已經想好了,自己如果獲勝將要用什麼方式來表現出自己的抗議。他特意買了一副黑手套,並裝在包裡,帶到了比賽場。
雖然在比賽之前就有人警告過他們,而發出警告的人當中就包括時任國際奧委會主席的美國人戴布倫奇:任何在賽場上的出軌行為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但史密斯和卡洛斯還是沈著鎮靜地准備著他們這次一生中最與眾不同的一次領獎。
男子200米跑的頒獎儀式就要開始了,在音樂聲中,這兩名黑人青年跟隨著引導員走進了體育場。幾乎所有的大型賽事中的田徑比賽都是一邊比賽一邊頒獎的,所以這一次的頒獎在開始的時候並沒有特別地引人注目,只是因為賽前一部分美國選手公開表示不希望戴布倫奇為他們頒獎,所以這次頒獎人改變了,以避免發生令組織者尷尬的狀況。
和這兩個美國人一起獲得獎牌的,還有一名澳大利亞人,就是銀牌獲得者彼德·諾曼。他好像已經知道了和自己一起登上領獎臺的人會有所動作,所以急急忙忙地跑到看臺的朋友處借來了一個奧林匹克的徽章別在了胸前,以示自己對平等和人權的支持。
不知道什麼時候,史密斯和卡洛斯悄悄地把鞋脫了下來,只穿著黑襪子,把戴著黑手套的手背在身後。
獎牌掛到了獲獎運動員的脖子上後,開始昇國旗奏國歌了。就在《星條旗永不落》的樂曲聲響起的時候,史密斯和卡洛斯突然一同舉起了戴著黑手套的那只手,他們沒有像通常聽到國歌時那樣,用手按在胸前,抬頭注視著昇起的國旗,而是深深地低著頭,猶如兩尊塑像。史密斯後來告訴媒體:他把戴著黑手套的右拳舉在空中,代表著美國"黑人的力量",而卡洛斯左手的黑手套代表著美國"黑人的團結",脖子上的黑色圍巾代表著"黑人的驕傲",而腳上的黑色襪子則代表了對美國種族歧視的抗議。
這一刻,真的震驚了世界,即使是在以白人為絕對掌控的輿論界,他們的表現也贏得了不止一個人的支持,當時美國的HBO電視臺就把這一幕稱作"自由的拳頭!"
走下領獎臺,史密斯和卡洛斯一直舉著自己戴著黑手套的拳頭走向看臺,向數以萬計的觀眾展示自己的抗議。幾個小時以後,這兩名勇敢的黑人青年被趕出了奧運村,趕出了美國代表團。
但是,人們沒有忘記他們,美國4×100米接力隊把自己的勝利獻給了史密斯和卡洛斯,當黑人選手再一次在400米決賽中包攬獎牌的時候,三名獲獎運動員都戴上了黑色的貝雷帽,即便在白人運動員中,他們也不乏支持者,來自哈佛的賽艇運動員就公開地表示:"作為美國奧運會代表團的成員,我們都感到有道義上的義務,來支持黑人隊員對彌漫於我們社會的不公平和不公正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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