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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兄弟的體育人生
1月,杭州,
風雪急,閑人愁,魂欲斷,
西子湖畔,兄弟困惑,體育人生。
當2008年的第一場大雪降落時,41歲的鄭武,剛剛失去浙江萬馬隊主教練的位置;而39歲的鄭亮在浙江男排三線隊執教生涯也陷入空前的困惑……
於是憶往昔,回首崢嶸歲月,反省尋思,找回自信和重新崛起的機會。鄭武和鄭亮,都在蟄伏,等待新的春天。
專題撰稿 王東生
鄭家兄弟分別在中國籃壇和中國排壇均取得了不起的成績,這不僅是浙江、更是全中國的一段傳奇佳話。對外界給出的『傳奇兄弟』,鄭武回應:確實少見。
身高1.96米的是哥哥鄭武,中國籃球『1994黃金一代』。1994年男籃世錦賽,鄭武的關鍵投籃將中國隊送進前八。1996年美國亞特蘭大奧運會,鄭武為中國隊打進八強再立奇功。
身高2.01米的是弟弟鄭武,中國排球『三朝元老』中的超級天纔,3.73的米『亞洲第一摸高』幫助他成就『亞洲頭號副攻』的威名,代表中國隊獲得了1997年、1999年亞錦賽冠軍、1998年亞運會冠軍。
鄭亮『副攻』跨越12年每回想起當年和弟弟一起的童年時光,鄭武笑得很燦爛。鄭武說,那個時候,弟弟鄭亮很聽話的。哥哥到哪裡,弟弟就跟著到那裡。哥哥讓乾什麼,弟弟就乾什麼。小伙伴在一起玩耍,發生點小摩擦是常有的事,每當弟弟被人欺負,做哥哥的鄭武都會出頭,所以替弟弟打架也是家常便飯。當然,要是碰到的對手比鄭武還要大時,鄭家兄弟就會一起上。到後來,人家看鄭家兄弟這般團結,就再沒有人欺負他們了。
在鄭武看來,他和弟弟的童年故事和別人家的兄弟倆應該沒什麼兩樣——『哥哥就應該照顧弟弟。特別是每逢爸媽不在家的時候,我也會學著大人的樣子,給弟弟洗澡、燒飯,然後一起吃飯。』
可在鄭亮的童年記憶中,最有痕跡的竟然不是哥哥鄭武替他出頭打架的事。鄭亮說,哥哥小時候每天回家都是滿頭大汗,懷裡還抱著一只籃球。平日裡,爸媽都要上班,大多是哥哥帶著他玩,所以跟著哥哥跑東到西也是自然的事兒。只是弟弟沒有因為哥哥而喜歡上籃球,即便是哥哥把籃球遞到他上,鄭亮也都是把球往屁股下面一塞,當小板凳使。由於小時候的鄭亮身體十分瘦弱,時常還生小毛病,所以父母先前並沒讓鄭亮投身體育。
提到自己當年如何走上排球路時,鄭亮則認為那是一個歷史的必然——『什麼明星夢,什麼排球夢,都沒有的事情!』鄭亮說,他第一次接觸的排球,竟然是在家樓下和小伙伴踢的足球!這也是他很多年後纔知道的事。讀小學時,鄭亮就愛踢足球,而且踢得很不錯。因為生性好動,常常吃完飯就去踢球,鄭亮甚至還認為,這也直接導致他小學五年級時就患急性闌尾炎。鄭亮的身高直到上初三的時候纔「躥」出來,那年杭州市少體校排球隊和南部排球隊都想要他,但鄭亮說他怕吃苦,不願去。直到電視裡播放日本連續劇《排球女將》,還有報紙上報道中國女排奪得五連冠什麼的,鄭亮纔逐漸改變對排球的看法。後來浙江省少體校排球隊又來要他,鄭亮說,他這纔半推半就地去了。
『到了那裡,教練讓我對著牆練習墊球。天哪,太無聊了!我練了沒幾下,就把排球扔在地上,用腳踢了起來。教練看到我居然誇獎我踢得還不錯,還說協調性和靈活度都很好,我都樂了。』
投身排球後,不愛讀書的鄭亮終於為自己不讀書找到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而學習成績自然是下降得很快,後來索性就轉學了,在來到省少體校之後,鄭亮說他人生選擇也就變得簡單了:只能是排球了。沒過幾年,當看著哥哥鄭武入選國家隊,鄭亮對鄭武說:我會向你學習,爭取早日入選國家隊。
盡管鄭亮在他的排球路上沒有少流汗,但大多數人堅持認為他的成功更大程度上還是因為他的天賦。就連哥哥鄭武也這麼認為:『我和他比起來,差得很遠。他簡直就是一個天纔型的運動員。在副攻的位置上,連續三屆國家隊,跨度12年,他都是無人替代,而我的國家隊的生涯遠沒他長。』
鄭武『外戰』到2000年對於哥哥鄭武的籃球路,鄭亮不無感慨地表示:『我和他差別真是很大!開玩笑,哦,也不是玩笑,他能成為當年中國籃球的「五虎上將」,真是苦出來的!而我更多是天分好。』
鄭武從不否認他在籃球路上的艱辛付出。『1994黃金一代』更多的是『將門虎子』,鄭武說他記得12個隊員中有8人都是出自籃球世家。鄭武的父親鄭國寶也是前國手,正因如此,鄭武更是背負著為家庭傳承籃球的重任。
在國手生涯中,鄭武說他經歷了兩次漫長的『正名之路』。第一次,是因為自己是來自當時成績並不顯赫的浙江隊。當時浙江隊在全國聯賽的成績是:乙級聯賽第一,甲級聯賽最後一名。所以他在國家隊常常因為一些不正規的動作遭到隊友們的懷疑,但鄭武說他那時暗暗下決心:一定通過刻苦和努力把一些欠缺的給彌補上。於是,每天加練到最後關燈的總是鄭武,每天最後離開體育館的也是鄭武。
第二次便是來自國際賽場的『不屑』——在發現西班牙和巴西等籃球強國根本看不起中國隊時,鄭武說,在這之前,中國隊每次和他們交手,都要輸30分以上。直到1993年之後,這種情況纔有些改觀。『1993年,我們先獲得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的銅牌。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在全球性的大賽中獲得的獎牌。1994年世錦賽,我們也贏了一些強隊,並且歷史性地衝進前八。1996年奧運會,我們也衝進了前八。』
因為常常在國際大賽中有超常表現,被國內媒體譽為『外戰專家』的鄭武,中國男籃在參加悉尼參加奧運會時還是帶上了鄭武。面對哥哥鄭武兩次參加奧運會的經歷,鄭亮不無遺憾地表示:他永遠達不到哥哥的高度,沒有參加奧運會是他的終身遺憾。
羅德曼『橫亙』兄弟間鄭亮並不認同鄭武送上的『天纔球員』贊譽,他認為他還是屬於『天分+刻苦』。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鄭武最難以接受弟弟的則是『松散』,而這種『松散說』也恰恰是鄭亮口中的『刻苦』。
鄭武認為鄭亮的自我管理太松散了,『比如第二天就要比賽了,第一天晚上,他竟然還去玩老虎機。教練、領隊去叫他回來,一次不回,兩次不回,三次還是不回。在北京的國家隊訓練基地裡,排球隊領隊直接找到我說:得管管你們家老二了,他有點過了……為此,我也常常電話裡和他說這事情,說多了,大家都煩!電話那邊,他就連聲說:知道了,知道了。』
面對哥哥的呵斥,鄭亮從來不敢頂撞:『哥哥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我學習的一個榜樣,是我努力的一個目標。我也不會主動挑戰他的權威,但那時就是要那樣做。』
鄭亮說他最喜歡的運動是足球,可最喜歡的球星竟然是NBA的『花大蟲』羅德曼。『我始終認為好的運動員,總是平時牛,比賽更牛。我不說我是如何牛的運動員,但我那時已經掌握了一套對自己行之有效的賽前放松的辦法,具體原則就是「大賽大玩、小賽小玩」。好比第二天下午有比賽了,第二天上午肯定是看技術錄像、中午還有一個午休,我前一天就算計了,我寧願不要第二天中午的午休,也要前一天晚上的高質量的睡眠。比賽前一天,我就玩得瘋一點,雖然不是上臺面的游戲、老虎機。可這確是我賽前的放松節目,因為我知道,玩過老虎機之後,再回到房間休息,睡眠質量一定好。』
運動期就是傷病生涯鄭亮說哥哥鄭武的籃球路不容易,在鄭武自己看來更是感同身受。
先天條件並不突出的鄭武,憑借著後天的刻苦和勤奮,終於成就了屬於自己的籃球路。但在這看似光鮮而漫長的運動生涯中,鄭武卻背負著一個頗具傷感的『玻璃人』的稱號:1989年的全國聯賽,在陝西咸陽,左腳踝骨骨折,這讓他穿上國家隊戰袍的時間推遲了整整兩年;1994年廣島亞運會,腰部嚴重摔傷;在1995年到1997年的兩年間,鄭武的右膝竟然5次受傷,直到1997年年底,在北京接受手術治療,纔徹底把右膝的毛病解決掉;1998年8月,在杭州被出租車撞傷右腳後跟——這也是令鄭武終身難忘的一次受傷。
因為車禍而躺在病床上的鄭武,也比常人多了一份感受。『看到身邊的病友,有的第二天就走了。我住的病房下面,就是太平間,過道裡每天都會傳來哭哭啼啼的聲音,真讓我想起「生死一線」。從前,每天上下午都得出一身汗,現在,卻只能躺在病床上,這種落差讓我的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句話:活著真好!』
鄭武說,那次車禍讓他住院兩個月,也讓他更懂得珍惜的內涵:『能奔能跳,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這也讓自己對球場又多了一份渴望。』
兄弟蟄伏 只待春來鄭武說,弟弟鄭亮是一個天纔運動員,似乎更多的是羡慕鄭亮在國家隊確立地位的速度。
3.73米的摸高成績,讓鄭亮在入選國家男排最初的三個月內體現出最強優勢。『國家隊新來的隊友,是都要給老隊員拎包的,一般都要拎個半年左右,而我只給老隊員們拎了三個月的包。三個月,沈富麟對我格外關照——幾乎天天給我加練;三個月,也是我從一個國家隊的新兵轉變為國家隊主力的時間。』
回憶在國家男排的那些日子裡,鄭亮說是快樂的也是枯燥的。
其中的快樂,除了和隊友們喝酒聊天之外,更有來自哥哥鄭武的關懷。『那時,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很少。籃球隊和排球隊的訓練周期並不一樣,偶爾在運動員食堂碰到,也是匆匆說兩句,就分開了。』
逢周日,趕上哥倆都有空的時候,就會一起出去下飯館。『吃飯總歸是涮羊肉或者酸菜魚。我是光顧著喝酒,他只想著吃肉。後來隊友們開玩笑說我們哥倆,一個是「食肉動物」,一個是「酒鬼」!』
兄弟倆都成了國手之後,最值得他們回憶的幸福片段當屬1994年廣島亞運會。鄭武回憶說,第一天,我們中國男籃奪了冠軍,第二天便是鄭亮的男排決賽。之前在亞運村,鄭家兄弟就相互勉勵爭取雙雙奪冠。『那天,中國男排和日本男排決賽時,我還拿著攝像機去給弟弟拍錄像,想給他記錄一個奪冠的過程,可結果他們在2比1領先的情況下,還是給日本逆轉了……』鄭武說,那是唯一一次在國際大賽中,和弟弟走得那麼近。
當兄弟倆都是為人夫、為人父的時候,鄭武說,他能聽到弟弟一句問候,心裡也是很欣慰的。而在鄭亮看來,哥哥則是他永遠的榜樣。『從小到大,我一直都認為哥哥是一個十分勤奮刻苦的人,生活也沒有虧待他。在我成家之前,我很多時候都依賴他。即便當年在北京參加國家隊集訓時,沒錢花了,我也會找他要。呵呵,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為情!』
如今,兄弟倆都退役了,又一同轉戰到教練崗位。然而無論是在執教浙江萬馬隊征戰CBA的鄭武,還是在執教浙江男排三線隊為青年隊輸送人纔的鄭亮,同樣接受著新崗位上的挑戰。
下課了的鄭武,其實更願意接受官方的表達:『領導找我談話:由於球隊的成績不是很理想,所以教練班子需要調整一下。我想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再說,自己確實在教練員的崗位上需要充實一下,之前的幾年,中國籃協都幫我報名了,但最終都沒有成行,現在領導表示可以幫我聯系去美國學習的事宜。』
面對只做了一年球隊的主教練就遇到的『調整尷尬』,鄭武的看法頗為理性:『我的這次離崗,就好比車子開久了,需要到加油站去加油一樣。』
而弟弟鄭亮所遭遇到的困惑,似乎要比鄭武更痛苦一些:『十五六歲的孩子,我真搞不懂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是三線隊的教練,所以鄭亮的職責更多的還是在於給青年隊輸送好的苗子。『比如,我和有些隊員說,你再刻苦一些,你就是進國家隊的料,可他反問我:非得進國家隊嗎?有些隊員很有前途,可在他仔細算計後,得出不如退掉、選擇讀書更有前途。與其說我沒有本領說服他們,還不如說我根本沒有辦法說服他們。』
鄭亮感嘆現在的小孩子考慮問題真的太實際了,『他們一個個說話的語調,仿佛已經是一名即將退役的老運動員。有時候,碰到隊員訓練偷懶,我真想上去敲兩下,可現在教練是不能打隊員的。想當年,別說教練了,就是老隊員看到我偷懶也會上來教訓我。老隊員打小隊員,那是出於愛護、出於看得起,如果你天生就是一個孬種,老隊員根本沒有工夫理睬你!』
『慢慢適應!』是鄭亮找到對抗執教困惑的唯一方案,『現在的全國排球聯賽,其實危機四伏。上海隊在聯賽中是一枝獨秀,未來幾年的冠軍,都會被他們包圓,這對中國排球發展未必是好事。』
涅槃在杭州的華晨國際酒店一樓大堂,鄭武如約而至。
『子承父業』的鄭武獲得了成功,那麼鄭武的兒子是否也會『子承父業』,鄭武說,他的兒子現在12歲,正在接受籃球培訓。
在杭州的一家KFC裡,鄭亮說,正讀五年級的女兒,已經被游泳隊打過一次主意,被他堅決拒絕了。『她的要是做運動員,方向就是中國女排。』
這對來自浙江的傳奇兄弟,在屬於他們的體育人生裡,度過了絢麗的運動員生涯之後,進入下一次『鳳凰涅槃』的苦旅。
教練員的崗位上,鄭武鄭亮有著很多交集:除了自己執教水平的提昇之外,更多的還有與隊員們心與心的溝通。教練員生涯的開啟,對鄭武、鄭亮而言,都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也因為這對傳奇兄弟,更多的人期待著他們在教練員的崗位上同樣取得成功,鄭武、鄭亮在大雪紛飛的杭州給出了他們響亮的回答:我們一定為浙江體育貢獻自己的全部心血!
是的,傳奇還在繼續。
10年後,鄭武的兒子和鄭亮的女兒如能相繼入選中國男籃和中國女排時,人們傳頌的就該是『傳奇兄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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