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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棋,泛指力戰型的棋風,表現為攻擊、治孤、對殺、屠龍。古往今來出現了眾多的力棋大師,無數的力棋名譜,遺憾的是,他們所處的時代不盡相同,使人們無法領略絕頂的攻擊手同場競技的風采。
但他們的棋譜實實在在地擺在歷史的長河中,總給人以探索的欲望。
五年之前,筆者的一篇《百年虎嘯》提供了一個瀏覽百年力棋風采的脈絡,但並未涉及太多的技術問題。當時有一種願望強烈地縈繞著我,希望讓名家指點古今力戰圍棋的精髓。今天,願望終於實現,陳祖德九段用大量的棋譜縱論古今力棋,使人受益匪淺。本文的主題並非要將古今力戰大家比出個孰強孰弱來,而是努力展現歷史環境、人文情懷的不同給盤上帶來的弈法變遷。
令人感動的是,本文的訪談是陳老在消化道出血後修養期間所做。我們力爭做成一篇與千萬讀者面對面的棋談,以表達對前輩的崇敬。
筆者:歡迎陳老師,請您談古今的力戰名家是一期重量級的專題,我們期待已久。
陳祖德:能夠在這裡聊這個話題,感到非常親切。因為他們當中,有師長,有學生,有對手,更有我年青時期日夜苦讀的偶像。
筆者:對於力棋。您是怎樣解釋的?
陳祖德:力棋大致包含以下要素:
1,攻擊強。猛攻對方孤棋,取得利益,包括殺棋和借攻得利。
2,手段多。像木谷實、趙治勛的治孤。手法極端而多變,但不盲目,你要吃他棋不容易。
3,算路深。像國際象棋一樣『算死』對手,算路是所有風格棋路的根本,但它在力量的棋中更重要。
4,效率高。力量強的棋手一般步調快速,先發制人,竭力追求棋子的效率。
5,膽量大。氣勢、自信是敢於發力的動力,關鍵時刻更不手軟。
第一部分 中國古風 (當湖十局第5局范西屏VS施襄夏)當湖十局第五局 |
筆者:在切入主題前,陳老可否串成一個古今力戰名家的名單?
陳祖德:中國有黃龍士、范西屏、我、劉小光、古力;日本有本因坊丈和、?田榮男、加藤正夫、武宮正樹;韓國有曹薰鉉、徐奉洙、劉昌赫、李世石。
筆者:中國圍棋在清初迎來一個鼎盛時期,湧現出黃龍士、范西屏、施襄夏等一批圍棋國手,但有關他們實力的評判從『十三段』到『業餘6段』都曾經有過,讓人霧裡看花難以讀懂。假如『主強派』將范西屏定為十三段,『主弱派』將施襄夏定為業餘6段,當湖十局真不知道該下成什麼樣子?
陳祖德:過度神化和貶低古棋都是沒有意義的。從本質上分析,古代『座子制』限定了布局的空間,也決定了中國古棋只有一條『力戰』的路可走。所以,拿范施時代的棋與今天比較,如同讓人跨越時空到清代與他們下座子棋,是不可思議的。
筆者:那麼,評判古棋的標准是什麼呢?
陳祖德:我認為,要看他們在著法中表現出來的『素質』。
實戰圖一 |
實戰圖一當湖十局第5局范西屏執白對施襄夏。現在中央白帶三角的子和下邊帶方框的子都很薄,看白棋是怎樣轉守為攻的。白1-5作准備,白7飛發出強烈的攻擊信息。在那個時代,棋手的攻擊力都很強,如果白隨意地A位逃出,被黑B位分開攻擊,就無翻身機會了。黑8拆二,現代棋手也會這麼下。
實戰圖二 |
實戰圖二白1托好手,黑如A位扳斷,白B黑C,白D、E兩打把黑棋壓在二路底線,白棋反而成了厚勢。故黑4尖出,白5枷嚴厲!這手棋不是黑4時纔計算到的,而是白最初就准備好的手段。
實戰圖三 |
實戰圖三以後進行可見白棋算路之深,黑1衝,白2、4兩扳次序,如果沒有事先的謀算,不可能正好有這兩手等著黑棋。黑5無奈,黑7非斷不可,白8以下每一著都很緊湊,至白28跳,通過一系列緊湊的作戰,白棋本來很薄的棋成了相當的目數。
該局部的變化,我曾經在《當湖十局細解》中做過十幾個變化圖說明,讀者有興趣不妨參考閱讀。
筆者:范施的算路和殺力比起今人如何?
陳祖德:有過之而無不及。今天與之相比,不過多了布局和定式的花樣,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死記硬背的。即使今天水平普遍提高了,但真正有自己風格的棋手並不多。戰斗力的培養需要個人的纔華。我認為,以范施棋的素質,在今天絕對是超一流棋手。
筆者:可惜到清末,中國棋界已經沒有范施這樣的大家了。
陳祖德:清初的棋水平很高,後來,國家衰敗了,棋的水平隨之下滑。清末的棋與清初相比要差兩子以上,至於民國到建國初期基本上沒有變化,假如我老師輩份的棋手與范施對弈,如何能擋得住他們的殺力。總之,要尊重我們的歷史,就如幾百年後,後人會尊重今天的棋一樣。
筆者:黃龍士的棋,自康熙中期以來一直被棋家視為『泰斗』,直到范施出現。即使在日本棋界,對黃也評價甚高,吳清源先生曾說黃龍士有十三段的實力。
陳祖德:吳清源先生是從贊揚、肯定的角度講的,他說過中國古棋的最高水平有十三段,但並未特指黃龍士。在川端康成的《吳清源棋談》中,吳先生談過黃龍士的棋力已達日本古代名人等級。
筆者:黃龍士作為清代最早的國手,與范施的實力之比如何?
陳祖德:黃龍士的棋在古棋中也佔有很重的分量,不過他的棋風以清俊飄逸、隨機應變為主,斗力為次,很像日本本因坊秀和的棋。另外他所處的時代沒有對手,經常對弈的徐星友還要被他讓2、3子。所以他的對局與范施比起來遜於激烈程度。不過黃龍士的戰斗力也很強悍。
實戰圖四 |
實戰圖四這是黃龍士執白對周東侯的一局。白棋放著上邊一塊不補,攻擊黑左邊。黑帶三角一子吃棋,白1斷,黑上、左、右三塊棋都要顧全眼位,白15罩,黑中央被圍,下邊一塊也受到威脅。
實戰圖五 |
筆者:實戰圖五白棋幾乎是風卷殘雲,黑15、17、23、25在做眼的同時,白棋中央的毛病自然消失,白28接先手,以後白A立,8氣對7氣,黑大龍被殺。
徐星友在《兼山堂弈譜》中這樣評價本局白棋的攻擊:
黑三處受攻,疲於奔命,以致於敗。白固游刃有餘,然不以勝局而不盡變,黑不以敗局而氣餒,各窮其至而後已。
陳祖德:徐星友研究棋局極其認真嚴謹,素以』直窮微芒『著稱,他的一句『各窮其至而後已』精確地反映了中國古棋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