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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5月27日,吉吉(左)與仁那在珠峰上展示國旗。 洛則攝 這是中國在2001年申辦奧運會時在莫斯科向全世界做出的莊嚴承諾:將通過珠穆朗瑪峰傳遞火炬。 在距2008北京奧運會開幕還有200天的日子,一支由31名隊員組成的中國登山隊在昆明,為奧運火炬珠峰傳遞進行著第二階段的緊張訓練。此前3個月,全隊已經在北京懷柔訓練基地完成了第一階段的訓練。奧運火炬選手的隊伍裡有一位藏族女登山隊員,名叫吉吉。 吉吉是國家級登山運動健將。她的丈夫仁那,也是國家級登山運動健將。她和仁那曾經是中國登山界一對著名的『雪山情侶』。不幸的是近3年前,仁那在攀登世界第十一高峰——海拔8068米的迦舒布魯姆Ⅰ峰的路途中遇難。失去丈夫兩年後,吉吉和丈夫生前隊友一道成功登上了迦舒布魯姆Ⅰ峰的峰頂,圓了丈夫攀登世界最後一座海拔8000米以上高峰的夢想。 如今,她又帶著丈夫為北京奧運會貢獻力量的夢想,開始了新的攀登歷程! 夢想美麗,夢想光榮,夢想也悲壯。 吉吉在西藏體工大隊田徑隊從事中長跑時就認識在登山隊的仁那,不過沒說過話。 1989年,曾經創造過西藏女子3000米長跑新紀錄的吉吉轉為登山。那年她19歲,美麗而聰穎,身體素質好,技術領悟快,在男隊員多女隊員少的登山隊,是引人注目的一個。 仁那那年22歲,高高的個子,英俊的面龐,開朗而熱情,喜歡喝酒也喜歡唱歌跳舞。他18歲就參加登山訓練,不僅是隊裡登山技術最棒的一個,還獲得過兩項全國攀岩冠軍。 吉吉已經記不清他們的相愛是怎樣開始的了。吉吉只記得,最初喜歡上仁那的,是他的好脾氣和男子氣。 訓練時,他們的目光常常不經意地碰在一起。吃飯時,他們常常不自覺地坐在一個桌子旁。隊員都住集體宿捨。因為仁那是老隊員,隊長把全隊唯一的一臺電視機放在了他的房間裡。訓練結束後,吉吉常常和其他小隊員跑到他的房間看電視。到後來,吉吉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來看電視還是來看仁那。 再後來,他們就在公休日,悄悄一起去看電影,逛公園。 忽然有一天,吉吉收到了仁那寫的一封表達愛意的信,她沒有給他回信,可她的心,接受了他的愛情。 1991年仁那做了胃部手術。住院期間,白天,吉吉一直在醫院看護他。出院後一段時間,仁那不能吃運動灶,他們就一起上街買了鍋等簡單的炊具,在仁那的宿捨裡給他開起了『小灶』。吉吉從來沒做過飯,煮的面條,不是沒熟就是過爛,可仁那,吃的時候總是抑制不住從心裡溢出的笑容。長期過著集體生活的人,在簡陋的單身宿捨裡,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品味到了『家』的甜蜜。 他們的戀愛一直處於秘密狀態。直到1992年5月,仁那隨隊去攀登南迦帕爾巴特峰,吉吉給他寫信和買煙,纔被隊領導知道。1992年底,他們結了婚。隊友們送給他們一副對聯:『一對比翼鳥,兩個冒險家。』橫批是『生死與共』。 不久,仁那被選入了隊裡新組建的『中國西藏攀登世界14座海拔8000米以上高峰探險隊』。 2005年5月5日,仁那隨隊出征迦舒布魯姆峰前,和女兒告別。這天是女兒11歲生日。 2.上天沒有讓仁那登上最後一座頂峰 我們的地球上,海拔8000米以上的山峰總共有14座。全部攀登上這14座高峰,是世界各國很多登山家的夢想,也是一種崇高的榮譽。到1992年,一共只有兩個人完成了這個目標。第一個人是意大利人梅斯納爾,第二個人是波蘭人庫庫奇卡。 當中國的登山事業蓬勃發展起來後,完成這個目標,就成了一個不二的選擇。受國家體育總局委托,西藏登山隊在1993年開始實施這個目標。 新婚3個月,仁那就隨探險隊出發攀登14座中的第一座,海拔8091米的安納普爾那峰。一個月後的4月26日下午6點多,仁那和他的3個隊友,登上了它的峰頂。下撤時,天黑了下來,他們迷了路,到27日的凌晨3點多纔回到突擊營地。仁那的膽囊炎劇烈地發作了,從大本營到交通點,大家要用擔架抬他,但他堅持自己走。和隊友步行了3天,又騎了一天馬,纔乘上飛機到了尼泊爾的加德滿都。 吉吉在拉薩輾轉得到丈夫病倒的消息,急得不知道該做什麼。直到5月的一天,她纔收到仁那托人從加德滿都捎來的信,告訴她病好了,和隊友會合去攀登14座高峰中的第二座,8172米的道拉吉利峰去了。 仁那隨隊出發攀登14座的第3座,海拔8012米的希夏邦瑪峰時,吉吉懷孕已近8個月了。臨產時,她一個人乘公共汽車到醫院,在仁那和隊友衝頂的前兩天,1994年的5月5日,生下了他們的女兒拉姆央金。20天後探險隊凱旋,人們原以為吉吉看到仁那後會哭鼻子,吉吉呈給丈夫的卻是一臉燦爛的笑容。人們怎麼知道,攀登14座高峰的事業,也融入到吉吉的生命中去了呢。 他們的婚姻生活持續了近13年。13年,都是伴隨著14座高峰的攀登度過。仁那常年奔走在喜馬拉雅山脈和喀喇昆侖山脈的崇山峻嶺間,有時他回到拉薩,吉吉又外出登山去了。一年裡,他們團聚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為了攀登完14座峰的夢想,仁那承受了無數的苦累艱險、生理和心理的極限,也不止一次和死亡擦身而過。 仁那從不對吉吉講自己在登山時經歷過的生命之險。每次吉吉知道後責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仁那就笑著反問:『告訴了你,你還會讓我去登山嗎?』 到2005年,探險隊完成了14座高峰中13座的攀登,隊員也從探險隊成立時的12名,減少到4名,仁那是這4名完成了13座攀登的隊員之一。 剩下的那座,就是迦舒布魯姆I峰。 因為被包繞在群山和雲層深處,它被它的發現者——英國探險家維·馬丁·康韋起名叫『隱蔽的山峰』。它海拔8068米,位於喀喇昆侖山脈中段的中國和巴基斯坦邊境線上,北側屬於中國新疆,南側屬巴控克什米爾。它在1892年被發現,可直到1958年,纔由兩個美國人實現了對它峰頂的首登。 2005年5月5日,西藏探險隊從拉薩啟程,去完成14座目標的最後一役。這是探險隊對迦舒布魯姆I峰的第二次攀登了。第一次,是在1995年的7月。8名主力隊員先後在7月10日和11日分兩組登上海拔8034米的迦舒布魯姆Ⅱ峰,但在19日攀登到海拔6900米的迦舒布魯姆Ⅰ峰二號營地時,遭遇了兩天兩夜的大雪。此後,山區連降5天5夜的大雪,攀登行動只好宣告終止。 第二次攀登的前期行動一切順利。2005年5月27日上午,探險隊從巴基斯坦的斯卡杜出發前往奧斯克力,一共四輛越野車,兼職負責攝影的仁那坐在第一輛車上。車隊在途經一個叫『迪門』的山谷時,意外發生了:公路旁的山峰上突然落下一陣巨石,砸穿了第一輛吉普車的帆布頂,砸到了仁那和與他同坐在後排的隊友邊巴紮西的頭上,上天沒有讓仁那登上這最後一座頂峰…… 這一天,正是吉吉和仁那共同攀上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6周年的紀念日。 6年前的這次共同攀登,是為全國第六屆少數民族運動會采集聖火。 還沒有一對夫妻享有過這樣的殊榮,而吉吉和仁那,也是從事同一行十年來,第一次在一起執行登山任務。 1999年3月從拉薩出發時,5歲的女兒哭著拽住吉吉和仁那不放。夫妻倆親著女兒、哄著女兒,抱著女兒照了一張全家福。 衝頂前夜,吉吉睡不著,在睡袋裡輾轉反側。在她的身邊,她的仁那,倒是睡著了。可她看得出來,丈夫睡得並不安穩。睡夢裡的丈夫也在擔心登頂時的天氣,擔心妻子能不能登上珠峰峰頂。來到珠峰這些天,吉吉思想上壓力一直很大。10名隊員裡,有5名攀登過珠峰。其他4名,也都攀登過8000米以上的山峰。惟獨她,只攀登過6000米和7000米以上的山峰。她知道如果自己上不去,她的仁那一定會陪她下來。這對於自己,固然是一個巨大的遺憾,而對於從沒有過因個人原因失敗記錄的丈夫來說,則是更大的遺憾。 5月27日凌晨3點半,吉吉和仁那所在的第二組出發了。每人兩個氧氣瓶,吉吉只背了一個,她的另一個,在仁那的背上。 是因為使命加愛情的力量吧,吉吉爆發出了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體能和激情。攀登最艱難的第二臺階時,她甚至把隊友和丈夫都甩到了後面。仁那不放心,在著名的『中國梯子』下奮力追上了她,在她登第二臺階的最後一道陡壁時拉了她。其實沒有外力的幫助吉吉也是可以上去的,只是因為有丈夫同行,她就緊緊拽住了丈夫伸向她的手。 他們一同走過了第三臺階,丈夫又走到了她的前面。在離頂峰還有20多米的時候,仁那停住了腳步,等待妻子趕上來。然後,他拉起妻子的手,並肩進行最後的衝刺,他們手拉著手同時登上了地球之巔。 明亮的朝陽下和呼嘯的風中,夫妻倆擁抱在了一起。 松開丈夫,吉吉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哭起來。她的心頭,充滿了卓絕奮斗後的幸福感。仁那望著喜極而泣的妻子,平素冷靜的眼睛裡滿是柔情。 攀登隊長把登頂成功的消息用對講機報告給了大本營。在大本營擔任指揮的西藏登山隊隊長桑珠要和吉吉講話,激動的吉吉卻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桑珠隊長又要仁那講話。隊長問:『你們是不是同時到達頂峰的?』仁那說:『是!』『你們擁抱了嗎?』『擁抱了!』『親了嗎?』『親了!』 這段對話,今天說起來還讓吉吉和仁那的隊友露出笑容。 從峰頂下撤時,仁那把吉吉的大部分裝備器械都背到自己背上。途上,吉吉每邁一步都非常的小心,仁那問:『你怎麼下去比往上走還慢?』 吉吉回答丈夫:『我要安安全全地回去,女兒還在家裡等著我們呢。』 在拉薩舉行的慶功會上,從不喝酒的吉吉喝醉了,是仁那把她背回家的。 那是多麼寬厚而溫暖的脊背啊。 6年後的5月27日,吉吉在珠峰大本營,參加2005年的世界第三極環保大行動。而仁那,是2004年世界第三極環保大行動的特別志願者,是活動主辦方和許多隊員的向導和朋友,也是登山環保公益活動的倡導者。 就在5天前的5月22日,作為中日女子聯合登山隊隊長,她率隊第二次登上了珠峰頂。遠在巴基斯坦的西藏14座探險隊發來了賀電,其中有她的仁那的名字。這紙電文給吉吉帶來多大的慰藉啊。 她是3月25日率隊前往珠峰的。離家時,她的仁那來送她。從那以後,他們有兩個月沒有直接聯系了。但她知道,27日這天,她的仁那將和探險隊離開巴基斯坦的斯卡度去山裡。 是因為身在珠峰吧,6年前的這天,和丈夫雙雙登頂的情景,格外清晰地映現在吉吉的腦海裡。可為什麼,回憶雖然甜蜜,心卻有那麼一點酸楚,一點忐忑?是因為每一次登山都要經歷的包括生離死別在內的巨大付出嗎? 登山是一項極限運動,尤其是攀登海拔8000米以上的山峰。早在19世紀,有人就提出了『8000米死亡線』的概念。每年都有人因登山而遇難,其中不乏職業登山者。許多登山者都有過從遇難者的遺體旁攀向前方的體驗。成功地登上頂峰,對於登山者來說只是完成了攀登的一半,死亡的威脅在下撤的途中仍然時刻存在,只有平安回到大本營,登山者纔會釋下心靈的重負,盡情去享受成功的喜悅。吉吉說過,登山是向大自然挑戰,也是向自己的生命挑戰。 她每一次離家去登山,從車上看到雄偉的布達拉宮、清澈的拉薩河和環繞拉薩的秀美群山時,都會問自己:『我什麼時候能回來?我能平安地回來再看到這一切嗎?』她的仁那每一次離家去登山,她都親手為他把大大小小的裝備一樣一樣裝好,哪怕是一雙襪子、一副手套也不敢疏忽。對他叮嚀了又叮嚀:千萬千萬注意安全!接下來就是日夜的牽掛。 中午她沒有去吃飯。晚上大本營來了許多領導,大家唱歌跳舞,她卻很早就睡了。夜裡她做了一個夢,28日早上起床,她把夢境講給女隊友聽,女隊友對她說:吉吉姐,你夢得不好。 早飯後,指揮長突然宣布:女隊員即刻動身,去樟木休養3天。車到山下,環保隊長攔住了吉吉乘坐的車,對她說:自治區體育局讓她回拉薩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還讓兩位女隊員陪她回去。 不祥的預感掠過吉吉的心頭。她脫口而問:『是不是仁那出了什麼事情?』 『吉吉你想哪去啦!』環保隊長和她打著哈哈。 路上吉吉不安地哭了。司機一再安慰她:不會有什麼事的。她往家裡打電話,是幫她照顧家的朋友接的,似乎有些心虛地告訴她:『你媽媽和女兒出去玩去了。』她給14座探險隊隊員的家屬打電話,隊員家屬有些支吾地對她說:『前天從巴基斯坦來過電話,探險隊沒什麼。』 她卻不知道,她剛剛離開的珠峰大本營已經為她的仁那下了半旗,她的隊友,在寒風中站成一排,對她的仁那進行了哀悼。 傍晚,車到日喀則,要在賓館裡過一夜。 電視臺的《西藏新聞》播發了仁那犧牲的消息,吉吉仍然不知道。兩個女隊友都愛看電視,可這晚不看,也不讓吉吉看,在新聞播放時間拉她去洗澡。後來,她倆把電視鎖定了一個並不怎麼好看的電視連續劇,硬是不讓吉吉換頻道。 5月29日下午一點多車開進了拉薩,西藏登山隊副隊長在路邊等候她,坐進她的車陪她回家。一進家門,她就看到她的親屬全來了,頓時感到天旋地轉。她問哥哥:『是不是仁那出事了?』哥哥不回答。她又問舅舅,舅舅也不回答。最後,還是哥哥告訴的她:『仁那遇難了。』 她昏了過去…… 直到今天,吉吉都不相信她的仁那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當年她動身去巴基斯坦料理丈夫後事時,對女兒說的是:『媽媽去接爸爸回來。』兩年多來,她從來沒有對女兒說過爸爸不在了的話,女兒也沒有對她說過。 她總覺得他是到遠方登山去了,總覺得哪一天他又會推開家門出現在自己和女兒面前:披著滿身的風塵,被暴風和烈日吹曬得又黑又紅的臉,漾著無比歡喜的笑。 仁那到國外登山的日子,都是在北京時間的晚上打電話給她。直到今天,在晚上,她的手機或是家裡的座機響起,她還會以為是仁那的電話。 到隊裡開會或學習,她常常望著仁那當年的位置出神。有時候她會覺得,她的仁那還坐在那裡。 她在夢中夢到過丈夫:在拉瓦爾品的巴基斯坦三軍聯合醫院的太平間裡,她的仁那覆蓋著花圈和哈達安睡在靈床上。她撲上去,親吻他冰冷的面頰,撫摩他僵硬的雙手……當她從慟哭中醒來,她多麼希望這僅僅是一場噩夢! 他們結婚時的合影,她一直帶在身上,無論走到哪兒。當她感到孤獨的時候,無助的時候,就把照片拿出來看。 2007年5月,就是帶著這張合影,在仁那遇難兩周年時,她,我們的吉吉隨攀登14座高峰探險隊來到巴基斯坦。從這裡,她要接替丈夫去攀登迦舒布魯姆I峰。 做出這個決定,是在2006年9月她到北京體育大學讀書後,聽到14座探險隊要重新啟動攀登迦舒布魯姆I峰計劃的時候。她對西藏體育局局長其加說:『這麼多年來,仁那的願望就是登完14座,這個願望也是我的願望。如果他對自己的一生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沒能登完14座。讓我來代他彌補這個遺憾吧。』 經過鄭重的考慮,西藏體育局和西藏登山隊同意了吉吉的請求。 探險隊在2007年5月16日從拉薩出發。兩年前和仁那同時被滾石擊中,卻幸運地活了下來的邊巴紮西,也在這支隊伍裡。他的一只耳朵失聰了,一只眼睛幾乎失明,一半面孔癱瘓了,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此前,沒有人相信他還能重返14座探險隊。14座峰的目標,和神山岡仁波齊與聖湖瑪旁雍錯一樣神聖;登山者的意志,比大山更加堅強。 6月13日到達海拔約5000米的大本營,迦舒布魯姆峰用5天5夜的大雪迎接了他們。當19日的清晨,大雪終於停下來,第一件事就是修路。距探險隊第一次攀登迦峰,12年過去了,曾經熟悉的路況完全變了,變得更加艱險難行,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冰裂縫,隊員們用了很大的精力來尋找適合的路線。哦,如果她的仁那在呵,一定是修路的主力。她的仁那,曾經擔任過修路隊長,修路的技術也是最棒的。 3天後探險隊打通了1號營地。迦舒布魯姆峰的I峰和Ⅱ峰,就從1號營地分岔。12年前,她的仁那,就是和隊友從這裡走過攀上了Ⅱ峰。站在雪坡上,吉吉好像觸到了丈夫的呼吸。 大雪又下起來了,隊伍只能下撤。 直到7月5日,2號營地纔被打通。也是在這天清晨,探險隊的10名隊員——4名主力隊員和6名中巴兩國的『高山協作』,離開大本營開始了登頂的征程。 10個人結組而行,吉吉和邊巴紮西及兩名協作在第三組。踏著過膝的積雪,攀過了豆腐渣樣的冰川區,攀過了深不見底的冰裂縫,攀過了高達兩三米甚至四五米的垂直的冰壁。發生過滑墜,憑著熟練的技術和生的欲望,又重新攀了上來。在從2號營地往3號營地修路時,修到三分之一的地方,遭遇了大風和流雪,只好撤回2號營地。第二天天氣仍然惡劣,其他外國登山隊都下去了,只有他們還在堅持。探險隊的每個成員都知道此次攀登不尋常的意義。沒有人給他們下過只准成功不准失敗的命令,因為登山有太多不可抗力的因素,但他們在自己的潛意識裡給自己下了:此次一定要成功! 第三天,風雪稍稍小了一些,男隊員又去修路,用十多個小時,打通了3號營地。 因為比原計劃多花了兩天時間,2號營地只剩下一點糌粑和餅乾,3號營地也沒有多少可吃的了。大約在當地時間12日凌晨1點半出發衝頂時,吉吉只喝了一茶缸咖啡,帶了一點運動飲料就和隊友上路了。 山那麼陡,陡得吉吉不敢往下看。協作一邊拉繩子,主力隊員一邊往上攀。等待的時候,不能隨意移動,時間長了,腳都凍僵了。路線特別得長,可以看見頂峰了,卻走不到面前。風越來越大,繩子卻不夠了。4個人就綁在一起走,進,一起進;退,一起退。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松動了的冰雪從上方滾落,砸到吉吉的頭盔上、肩膀上,把她的嘴角砸出了血,卻沒能把她砸倒。她覺得有一雙手在她後面一路托著,那是她的仁那的手,也是隊友的手,托著她一步步邁向目標的終點…… 一項新的世界登山紀錄就在2007年7月12日北京時間12時20分,在喀喇昆侖山脈深處誕生——『中國西藏攀登世界14座海拔8000米以上高峰探險隊』為14年前開始實施的以集體形式攀登世界上全部14座海拔8000米以上高峰的壯舉畫上了圓滿的句號,使中國這個新興的登山大國首次成為國際登山界公認的『14座俱樂部』的新成員。 迦峰頂上,吉吉放聲大哭,她在心裡不停地呼喚著仁那。如果她的仁那沒有死,即便是殘疾了,此時站在迦峰頂上的,一定也會有他。她分不清自己的心此時是快樂還是悲傷。但如果人真有靈魂,在另一個世界裡的仁那,此時一定是歡喜的,為妻子,也為隊友,還為中國的登山事業。 2007年7月20日,全隊在從大本營回到斯卡杜之後,專程去了仁那最後停止呼吸的地方,巴基斯坦的某邊防檢查站。 在山坡向陽的地方為仁那立下一塊紀念碑,給碑披上哈達。在碑前擺放好祭祀的餅乾和代酒的飲料,吉吉跪了下來。她向丈夫無聲地講述了為了圓夢她和隊友所經歷的一切,她告訴丈夫自己一定會堅強地生活下去,把女兒撫養成人。她請丈夫的在天之靈安息。 她還告訴丈夫,自己已經被選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珠峰火炬傳遞活動的選手。他們曾經相約過,在2008年舉著奧運火炬,再一次共同攀登珠峰。她還將代他實現這個願望。 風從天地間掠過,吹動系在紀念碑圍欄上的經幡,和經幡合奏出一曲空靈的歌…… 2008年的春天就要來了,通過珠穆朗瑪峰傳遞奧運火炬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地臨近。我們的登山女俠吉吉和她的隊友們,應該說還有她的仁那,正在為迎接這個神聖的時刻奮斗著! 圖二:1999年5月27日,吉吉(左)與仁那在珠峰上展示國旗。洛則攝 圖三:2005年5月5日,仁那隨隊出征迦舒布魯姆峰前,和女兒告別。這天是女兒11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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