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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的『假日』在中國,一個28歲的女人,遵循的道路通常是及時嫁人、次年生子,隨後安逸平淡地做一個妻子、母親。在中國,一個28歲的女運動員要做的,則是在職業生涯的最後階段盡量貢獻熱能,為退役做好准備。然而,高淑英,亞洲跳得最高的女人,在接近28歲時,卻夢想著另一種生活。
文/嚴小琰圖/趙晨(V2視覺)
無論對作為女子橕杆跳高運動員的職業生涯,還是對自己的人生,高淑英多了一項選擇。北京奧運會後,除了結婚、退役,她還想繼續橕杆跳高,不去想還要打破多少次亞洲紀錄,不去想高高在上的伊辛巴耶娃,只因熱愛這項運動,她就可以繼續飛下去。高淑英無疑是幸運的,在年少時離開山東後,上海體院接納了她,成就了這位女子橕杆跳高亞洲一姐的振翅起飛。而在職業生涯進退維谷之時,美國戀人哈裡斯的出現又為她尋覓到了一片新空間,將職業生涯推上了一個新高度。
情迷聖地亞哥外界一直只知道,高淑英從2006年纔開始走出國門,前往美國加州交流學習,一去經常就是大半年。但很少有人清楚,加州的這塊訓練基地對高淑英有著怎樣重要的意義,而她進入聖地亞哥訓練基地也是基於某種奇妙的緣分。
『2005年的時候我在美國玩,朋友帶我去了趟聖地亞哥,特地帶我參觀了聖地亞哥訓練基地的田徑場地。』回憶起兩年前那趟旅行得到的意外收獲,高淑英至今滿懷唏噓,『那次我真的只是去玩,只是沒想到自己會發現這麼一塊好地方。那裡是一個綜合訓練中心,練什麼項目的都有,那規模國內可能也只有國家體育總局訓練局纔能比了。』
高淑英對於聖地亞哥基地可謂一見鍾情,贊賞全寫在她神采飛揚的眼睛裡。『不是隨便一個運動員就能在那裡訓練的,基本上都是要達到一定水平纔准許享用那裡的資源。我當時在場地裡看到的有很多都是奧運會、世錦賽冠軍,還有許多在美國國內成績很好的運動員。』高手雲集,而且齊聚同一片場地訓練,這樣的場面讓高淑英看得目瞪口呆,而這些高手們在訓練中所表現出來的高水平也讓初來乍到的她目不暇接。『這樣的場面在我們學校裡是根本看不到的。』
想起自己在上海體院裡獨自一人默默訓練的孤獨,彼時彼景難免讓高淑英心生羡慕。在上海體育學院競體校,高淑英基本上是整個田徑場裡年齡最大,水平也最高的運動員。看著身邊一大群十來歲的孩子做著不成形的技術動作,再高水平的運動員也找不到訓練的感覺。高淑英在那樣的環境裡常常感到孤立無援,沒有比較,沒有相互競爭,有的只是自己和自己較勁。『訓練的時候就得有幾個水平和你差不多的一起練,大家互相競爭,有好的榜樣就學,有不好的就給對方指出來,這樣纔可能進步。』但是,『亞洲一姐』只有一個,學校裡根本找不到第二個,甚至可以及得上高淑英一半的訓練伙伴都遍尋不著。『沒有合適的人一起練,訓練就提不起積極性來,練到後來都沒勁了。』高淑英的煩惱也正是上海體工隊甚至田管中心的煩惱所在。他們一直想為這個中國女子田徑的代表人物提供最好的訓練環境,但始終沒有合適的地方出現,直到高淑英自己看上了聖地亞哥。
『那個時候,一離開聖地亞哥訓練基地,我就對自己說:「我有一天一定要在那裡訓練。」因為再沒有比那裡更讓我心動的地方了。』心中植下了對這片場地的渴望,高淑英回國後就向中心領導積極推薦,表達了前往加州訓練的渴望。而當時正在為尋找訓練場地發愁的中心領導,得到了高淑英自己提出的要求,也相當支持。『那個時候真叫是「一拍即合」啊!』回想起兩年前為自己爭取來的這次出國訓練的機會,高淑英依然會感嘆自己的幸運。一方面是田管中心的聯系、運作,一方面憑借著自己真正的實力水平,高淑英很快就被位於美國加州的聖地亞哥訓練基地接納,促成了她這兩年來成效卓著的留學之旅。
仿佛一場艷遇,從無意間的初識,到最終功德圓滿,亞洲女子橕杆跳高一姐在2006年伊始,走入全美數一數二的訓練基地。
聖地的滋養進入聖地亞哥基地並不容易,高淑英抵達美國在基地附近安頓下來後,暗暗對自己要求:要珍惜這次機會,別人怎麼練,我也要怎麼練,甚至要比他們更勤奮。然而,當她真正開始在這塊熱土上揮汗訓練時,這裡的節奏、強度、方式方法,以及訓練觀念都出乎她的意料。『我剛去時,看到那裡的運動員都是一周四天,一天兩練,我覺得他們都太勤奮了,我一天纔練一次跟他們比簡直就是偷懶。』
照著美國人的方法,高淑英依樣畫葫蘆,也跟著上下午各練一次。『起初兩天就覺得特別累,心裡還想著,堅持一下習慣了就好了。沒想到後來居然開始發低燒了,一發就是一個星期。』
高淑英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身體如此不爭氣,在她急著想趕上別人的腳步時,卻以生病來提出抗議。『後來我纔明白,急於求成是不行的,因為我和他們的差距不是某一個單一的方面,而是整體的。而且,差距最明顯的就是身體素質這一塊。』高淑英開玩笑地說,『基地裡隨便一個小女孩身體都比我壯,我在那裡出現,不熟悉我的人還以為我是工作人員而不是運動員。』有了這層認知後,高淑英反而釋懷了,她將訓練量降到一周兩到三個全天訓練,還有一到兩天只練半天,周末休息。很快她便適應,並且很契合地融入到基地的訓練節奏中。
『關鍵還是訓練伙伴。』高淑英說,『我在那裡找到了許多很棒的訓練伙伴,我們相處起來就像朋友,但訓練時又像老師和學生,他們的經驗給了我很大的幫助。』高淑英嘴裡的那些訓練伙伴,大多數都是田徑界的大腕,比如美國女子橕杆跳高名將德拉吉拉。這位老將已年近40,然而在退出舞臺很長一段時間後,為了2008年奧運會,她又重新回到了訓練場。高淑英時常會和這位老將同場訓練。德拉吉拉超長的運動壽命給她上了一堂震撼的教育課。
『我剛到基地和他們聊天時總說自己老了,我告訴他們:我年齡很大,是個老運動員了,我都快28歲了。』高淑英說到這一段,自己都笑翻,『結果他們聽完都笑我,因為幾乎這裡每一個在訓的運動員都是三十歲以上,有很多老將都在奔40歲去的路上了。』
正是有了這一群比自己還『老』的朋友,高淑英就像多了一大群資深教練和標准動作示范師。『以前在體院競體校光聽史美創指導講技術,但是沒有標准動作讓我看,我不知道正確的動作到底應該怎麼做,也看不到自己的問題。』來到聖地亞哥訓練基地後,高淑英第一次跳技術,就有人上來指出她的問題。『雅典奧運會男子橕杆跳高冠軍蒂姆-邁克當時就在我旁邊訓練,看我跳完後他就跑上來跟我說,你技術、助跑、起跳都很好,就是橕杆的專項動作還存在問題。』經邁克這麼一指出,高淑英果然發現了自己的技術問題,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成績停留在瓶頸,無法形成突破的關鍵。
『他們的技術都是插杆以後身體向上騰空,而我是有向前傾的趨勢,向上卻不夠。』發現問題後,高淑英在之後的每次訓練中都注意糾正自己的動作。盡管對於她這樣一位技術早已成形的老運動員來說,改變技術實屬不易,但是在那些比自己更年長的美國人面前,她率先改變了心態,把自己看成一個年輕運動員,隨後一步一個腳印地不斷改進技術,至今她還在孜孜不倦地精雕細琢。不光技術,高淑英還在計劃著把自己的速度、力量再提高『兩個臺階』。『我們亞洲人的爆發力和歐美人就是有差距,我現在空中動作還是不太能控制住,所以還得要上兩個臺階纔趕得上他們。』
高淑英的職業生涯就像獲得了新生一般,從連續幾年的停滯不前到突然出現了抬頭的趨勢。『連快40歲的德拉吉拉都沒把自己看老,我又怎麼能算老呢,簡直就還是小朋友嘛。』今年4月,高淑英在美國田徑邀請賽上跳出了4米55的高度,打破了此前由她自己保持的4米53的亞洲紀錄。隨後在6月的紐約大獎賽上,她更是跳過了4米66的高度,一下子將自己的亞洲紀錄提高了十多厘米,成績漲幅驚人。
『聖地亞哥基地的訓練環境給我的訓練帶來了激情,在裡面大家都練得熱火朝天的,我也跟著特別帶勁。最近能跳出這些好成績,我想,跟我換了這個新環境有很大關系。』高淑英坦言,以前在國內,訓練和比賽的氣氛都讓她覺得壓抑。雖然老師、領導在賽前都讓她放松心情,可是自己就是放松不下來。『可是在美國,也沒有領導看著,而且比賽也很頻繁,比得多了,輸贏的壓力就沒那麼大了。比贏了很輕松,比輸了也不會背包袱,能冷靜地總結自己在比賽中出了哪些問題,下一次怎麼來避免。不會像在國內時輸了比賽,老覺得對不起大家,跟犯了什麼錯誤似的。』環境的變遷影響著人的心態,高淑英就從中嘗到了甜頭。
盡管今年9月在大阪,高淑英沒能正常發揮,把自己在美國的好狀態帶到世錦賽上,但是走下比賽場地的她並沒有非常沮喪和懊惱,反而能夠自我安慰,很平靜地給自己找問題。『一年裡,在美國一呆就是好幾個月,不僅生活習慣悄悄發生了變化,連思想上也受了影響。美國那種自由的思想也徹底改變了我的心態,現在的我思考事情更理性了。』即使是北京奧運會,現在的高淑英想起來也不會有擔心害怕的情緒,壓力自然小得多了。
美國一年,長大十歲從2006年進入聖地亞哥基地,高淑英一年裡的大半時間都會在美國生活。去年3月入住之後,一直練到7月纔回國,而今年從1月的冬訓開始,直到8月中旬要去日本參加世錦賽纔總算離開了基地。『美國的訓練基地不像我們在國內都住學校裡。那裡就是純粹訓練的地方,訓練完了大家各自都回家,所以生活上什麼都要靠自己。』高淑英在聖地亞哥,幾乎是與史美創教練相依為命,而史教練不在身邊的日子,更是一切要靠自己。
『讓我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在美國第一次比賽破亞洲紀錄。』現在想起來,高淑英還覺得心有餘悸。『那真的是非常小的一場大學比賽,當時也不知道怎麼了,狀態就特別好,一下子就把亞洲紀錄給破了。可是比賽太小了,小得連尿檢程序都省了,這可把我急壞了。』根據國際田聯的規則,比賽當天一定要進行尿檢,否則即使是破世界紀錄的成績也將被視作無效。
『那會兒可把我急壞了。』高淑英說,比賽結束都三、四點鍾了,第二天還是禮拜天,美國田徑協會的人到時候都不上班,周末放假。我要找人幫我做尿檢都沒處找。』這樣的情況,高淑英在國內時根本沒遇見過。『在國內可是什麼都有人安排好了,上哪比賽,要帶點什麼,比賽完了要乾嘛,自己根本都不用操心。』可是獨自在異鄉,在美國比賽,什麼都得自己來。『沒有尿檢,我的紀錄就得作廢,這怎麼行?我當時心裡就想著,今天晚上我就是不吃飯不睡覺,也得找人幫我把尿檢做了。』
後來,高淑英在美國朋友的幫助下,總算找到了美國田協的人。『他們派了一個人過來協助我取尿樣,尿檢結束都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簡直急死人了。』那一次的經驗,纔讓高淑英明白,中國運動員就像襁褓裡的孩子,始終受著教練和領導的保護,而國外運動員纔是真正的職業化,比賽、訓練一切全靠自己。
『運動員和教練在國內是師生關系,但是在國外,人家卻是搭檔、工作關系,他們還有自己專門的體能訓練師,也是合作關系。』高淑英在聖地亞哥基地裡,不僅師從史美創教練,在力量訓練房裡,每一位體能教練也都是高淑英的教練。但說是教練,離開訓練基地後,教練和運動員之間根本沒有明顯的界限。『那些老運動員自己都能當教練,所以教練本身對他們也只是輔助作用,也因此運動員和教練員平日裡都是玩在一起的朋友。』
說起和美國朋友們在一起的生活,高淑英還得為自己曬成小麥色的皮膚喊冤不已。『除了訓練工作,外國人周末都喜歡聚會開個派對什麼的,我們在加州,更是海濱聖地啊!』因此,幾乎每個周末,基地田徑場裡的運動員們都三五成群,開著車往海邊奔去。『基地邊上就是湖,但是大家更喜歡開20分鍾的車,後備箱裡還帶著自行車,然後到海邊曬太陽去。我最喜歡的就是到海邊去燒烤了,騎著車曬著太陽,不過剛去那會兒曬得都褪皮了,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黑啊。』自從和美國運動員打成一片後,高淑英也逐漸習慣和適應了美國生活,照她的話說:出去比賽,能像美國人一樣,當作郊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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