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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瑞峰
《足球三國》終於順利播出了,而且反響不錯。當許多人紛紛向我表示祝賀時,我的心情反而出奇地平靜。從2004年開始醞釀這個選題,到2005年的日韓之行,再到其後兩年的等待,其間經歷了許多波折。等到它真的呱呱墜地時,我反倒沒有了預期中的激動。
這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在我們等待的這兩三年時間裡,日本和韓國足球仍然在按照自己的規劃穩步前行,而我們卻還在黑暗中苦苦摸索,一次次的天災人禍把中國足球屢屢推向懸崖邊上,盡管沒有徹底崩盤,但我們原本就不厚重的足球基礎卻因此而大大削弱了。對手在運籌帷幄,而我們卻在自廢武功,長此以往,我們靠什麼與之競爭?當日本人已經提出50年內奪得世界杯冠軍時,我們卻還在為一張世界杯的入場券殫精竭慮。當韓國人連續6次進入世界杯時,我們卻仍然不肯承認自己的落後,仍然夢想著靠一場比賽的勝利來終結所謂的『恐韓癥』。作為《足球三國》的制作者,我們有機會深入到日韓足球的內部去觀察對手,我們總的感受是:你越了解他們,就越覺得他們值得尊敬,你越了解他們,你就會越發為中國足球感到擔懮。但殘酷的現實是,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差距越拉越大,卻只能大聲疾呼而無力左右全局。
在過去的十幾年中,情況如此,在我們准備《足球三國》的這兩三年中,情況更是如此。最近的一個例子是:日本女足正在取得飛速的進步,而這正是他們在男子足球上的所有做法的完全克隆!曾經強大的中國女足現在想贏她們都已經非常困難,而我們的當權者們卻還停留在技戰術的層面上去尋找原因,真是可悲又可嘆!在剛剛結束的亞洲杯上,日本和韓國雖然派出的是二線球隊,但最後他們卻雙雙進入了四強,而以最強陣容出戰的中國隊在小組賽中就慘遭淘汰。
我至今清楚地記得,在7月的最後一天,我碰到了張斌。我向他建議:鑒於日韓球隊在亞洲杯上的良好表現,能否安排《足球三國》在近期播出?他當即同意了。而我沒有想到的是,在我參加隨後的一次會議時,我剛進門就看到劉建宏和李寶石兩個人在商量著什麼,他們兩個的職務一個是體育頻道足球組組長,一個是《足球之夜》制片人。劉建宏對我說:『老韓,剛纔我們正在商量《足球三國》是不是可以安排播出了?』我說:『當然可以,我們早就准備好了!』就這樣,一條在港灣裡停泊了兩年的帆船悄然起航,一個多年的夢想逐漸變成現實。
夢想來自九年之前
事實上,做《足球三國》的想法起源甚早,它是張斌和我以及許多同事多年來的一個共同夢想。1998年的亞俱杯在重慶舉行,當時參賽的球隊有中國的大連萬達、韓國的浦項制鐵和日本的磐田朱比洛,那一年的亞俱杯冠軍最後被磐田朱比洛獲得。比賽結束以後,我曾在《足球之夜》裡做過一個節目,當時的名字就叫《足球三國》。張斌看過以後說:『將來咱們有條件一定去趟日韓,做一個真正的《足球三國》。』
在1998年做的《足球三國》裡我曾經介紹過日本磐田朱比洛俱樂部的總經理荒田忠典和他的一張名片。之所以要介紹他的名片,是因為上面印著四個醒目的漢字『百年構想』,當時我們只是粗略地知道它是日本足球的一個發展藍圖,但還不能完全想象到這竟然是一個包藏雄心提示未來的宏偉計劃,一直到2005年和2006年兩次去日本采訪時纔深深體會到它對日本足球是多麼的重要。而且,為了這個百年大計,有無數的日本人已經默默耕耘了數十年。
荒田忠典的名片和上面『百年構想』這四個字在很大程度上成了我們探索日本足球的一個路標。巧合的是,在2006年5月第二次去日本采訪時,我們有幸碰到了已經退休的荒田忠典,此時他仍然擔任著日本足協的顧問。據他介紹,在1993年之後的13年時間裡,日本的J聯賽先後有過三個高峰,尤其是在1998年時到現場看球的觀眾總人數達到了615萬,平均每場超過4萬人。那個時候,年收入在一億日元(約折合810萬元人民幣)以上的球員將近10個。我清楚地記得,在重慶采訪時,荒田忠典曾經痛心疾首地說,他回去以後就要參加J聯盟的會議,討論如何削減球員過高的工資,為俱樂部減輕財政負擔。但是,很多年之後,荒田先生又略帶得意地說:『今年(2006年),我們年收入超過一億日元的球員已經有3個了。』這種態度上的變化其根本原因是:他們在經歷過兩次低谷之後,已經深刻意識到:在足球發展的過程中,『泡沫』是必不可少的,用一位經濟學家的話說就是:『大江奔流,浪花飛濺,纔有泡沫。死水微瀾是沒有泡沫的。』日本人花了十年時間初步完成了這種對足球規律的探索和認識,而支橕他們金元政策的基礎就是『百年構想』。
事實上,『百年構想』是在1996年纔提出來的,它的問世有一個特殊的背景,那就是當時席卷亞洲的金融危機。當時日本有多家職業足球俱樂部瀕臨倒閉,J聯盟痛定思痛之後發現:日本職業聯賽的基礎仍然非常脆弱,足球人口和足球在整個社會的影響力都遠遠不夠。於是,他們推出了『百年構想』,其主要內容是:以職業足球俱樂部為核心,大力推廣地域足球和學校足球。尤其是職業俱樂部要特別重視培養忠實球迷,並為當地足球提供技術支持。經過十年時間,在日本足協注冊的業餘青少年球員已經接近一百萬。而相比之下,擁有13億人口的中國僅僅纔有5萬多名注冊球員。在『百年構想』最新加入的內容當中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項,就是:日本足協提出來要在50年的時間裡奪得世界杯的冠軍。在采訪現任日本足協主席川淵三郎時,他親口給予了證實,他說:『我們之所以要把這個目標說出來,就是為了不給自己留退路。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在為一個偉大的目標而工作。』
什麼是夢想的力量?在制作《足球三國》日本篇的一兩年時間裡,我們對此有了無比深切的體會。在日本篇的6集節目中,觀眾可以看到三個人物,他們是:日本足協主席川淵三郎、系列漫畫《足球小將》的作者高橋陽一以及有清水『足球之父』之稱的崛田哲爾。他們的年齡分別是70歲、47歲和71歲。川淵對日本足球的貢獻有目共睹,而《足球小將》對日本足球所起到的推動作用更是不可思議,中田英壽在接受我們采訪時明確表示:正是在《足球小將》的引領下,他纔走上了足球之路。而崛田哲爾更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在半個世紀之前,他用了8年的時間打破了棒球在清水地區的壟斷地位,並直接導致日本文部省在1962年把足球正式列入中小學的教學大綱。必須說明的是,上述三人的創業之舉盡管發生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區,但是,他們的目標卻是驚人的一致,那就是:創立並推動日本的職業足球聯賽,並幫助日本隊進入世界杯。經過無數人的努力,他們的目標都一一實現了,而日本足球也逐步確立了在亞洲足壇的領先地位。
韓國人的精神力並非浪得虛名
如果說日本足球是靠科學的青訓體系和特有的執著精神由弱變強,那麼,韓國足球維護其強者地位的看家法寶無疑是強大的『精神力』。在回顧2002年的世界杯奇跡時,我們特意追溯了韓國隊在此前的5屆世界杯上的坎坷經歷,從中我們能夠清晰地看到:他們正是在一次次的挫折當中消除了對強大對手的恐懼,並完成了力量的積累,最終在2002年一鳴驚人。
客觀地說,如果把韓國足球和日本足球做個比較,我認為,韓國足球的群眾基礎遠沒有日本那麼好,比如韓國的職業足球俱樂部至今沒有我們所說的二隊、三隊和四隊,他們培養後備梯隊主要是靠高中聯賽和大學聯賽。我的同事戴進曾經用『精英足球』這個概念來形容韓國人的足球思路,我認為是非常准確的。在這一點上,中韓足球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只不過,在對『職業足球』的理解上,在我們經常所說的『精神力』上,中國足球差距甚大。李章洙曾經用跑圈兒來說明這個問題。他說:『在韓國,如果教練要求跑一百圈,球員即使達不到,也會拼了命地去跑,而在中國,從一開始,就有人在琢磨怎麼偷懶,可以少跑一兩圈。』至於其中的原因,李章洙認為,韓國社會異常殘酷的競爭氛圍導致球員不敢松懈。如果球員在訓練中不全力以赴,那麼,他就很可能被淘汰,而淘汰之後,他在社會上也難以立足。而在中國,李章洙認為,『中國地大物博,好像很容易混下去』。盡管他的話只是一家之言,卻點出了問題的某些實質。
從崔殷澤1997年執教延邊隊開始,『精神力』這個詞就頻頻在我們耳邊響起,但我們好像至今沒有搞清楚其中的內涵。為了讓觀眾更加形象地了解和思考,我們選擇了《朴智星的足跡》、《奇跡》、《再說『恐韓癥』》和《李章洙在韓國》這四個題目,用電視化的手法對韓國足球進行了描繪。相信觀眾朋友在看了之後對二十多年來中國足球逢韓不勝的原因會有一個自己的判斷。
《足球三國》也許會有續集
有人在看完已經播出的幾集《足球三國》之後問我:『你們說是《足球三國》,但為什麼只講了日本和韓國,中國在哪裡?』我的回答是:『中國在思考,在學習。』我想說的就是《足球三國》的創作宗旨,即:在比較中尋找差距,在學習中探求出路。如果中國的足球從業者能夠從中得到一些啟發,那就是我們最大的收獲。
在制作《足球三國》的過程中,我們還曾經萌生過請日韓的同行一起參與的想法,即:請他們交插換位來觀察一下三國足球的異同。但最終這個想法沒有得到實現,其中的原因非常復雜,但有一條卻非常刺激我們的自尊心,那就是他們對中國足球不感興趣。日本足球『脫亞入歐』的思路已經昭然若揭,韓國人也早已對中韓對抗賽失去了興趣,就連他們發起的東亞四強賽也是敷衍了事。面對這種尷尬的現實,除了感嘆之外,我們的希望就是:中國的足球人一定要臥薪嘗膽,發憤圖強。首先要承認落後,然後再虛心學習,在學習中尋找戰而勝之的方法。這個過程也許需要30年到50年,我最大的擔心就是我們缺少這種潛心努力的耐心,尤其是那些足球部門的管理者,他們有沒有不追求任期內的政績而甘心為後人栽樹的高風亮節?!現實的答案恐怕很難讓我們樂觀。
在完成目前的10集《足球三國》以後,也有朋友問我:『後面有續集嗎?』我的回答是:『也許有,也許沒有。希望有。』我的意思是:如果觀眾看完這10集覺得意猶未盡,那麼,我們也許會推出《足球三國》的第二季產品。我個人對此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