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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同樣是一個關於女人踢球的故事。瑪塔是巴西最出色的足球運動員之一,然而身為女人,她唯有背井離鄉,纔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20世紀60年代,巴西馬瑙斯市的一位業餘球隊的教練,在隊裡招募了一位女球員,結果,隊裡來了一位讓人猝不及防的客人:那是巴西教育部下派的『欽差大臣』。他來這裡是想給這位教練敲敲警鍾,提醒他注意在巴西,法律明文規定女性不得踢足球。
巴西政府在1975年時廢止了這條法律,不過在這個國家裡,女人接觸到足球的並不多。巴西最大型的業餘足球聯賽叫做『佩拉道』,自從1973年起在馬瑙斯舉行,女性可以參加這項賽事——但她們只能出現在選美比賽裡。這其實也反映出了巴西人對於性別的態度:這個國家的男人,最顯著的特色是生來擁有一雙會踢球的腳;而巴西的女人,她們似乎只能擺出一副性感尤物的姿態。
就算女人可以在運動場上小有成就,人們依然期望她們能夠遵從那一套對性別的陳規陋習。奧登西亞是巴西史上最優秀的女籃球員,可她也曾全裸上鏡,出現在《花花公子》雜志上。巴西還湧現出了其他世界級的女運動員。瑪麗亞•埃斯特爾•布埃諾分別在1959年、1960年和1964年,贏得了三屆溫網冠軍。而沙灘排球搭檔傑姬•席爾瓦和桑德拉•皮雷斯在1996年,成為巴西第一對贏得奧運冠軍的女性。可是由於那道深深的文化壁壘,女人們一直無法涉足足球這項最能代表巴西的運動,女足被刻意遺忘了。
瑪塔•維埃拉•拉•席爾瓦是巴西最成功的女足運動員。2006年,她被評選為FIFA年度最佳女球員,而在最近,她帶領著瑞典北部的於默奧隊,打入女足冠軍杯決賽,最終負於阿森納女足。
在2004年奧運會中,雷恩•西默斯執教巴西女足。他拿瑪塔與一位男性巴西中鋒相比,西默斯也曾執教過這位球員,這便是羅馬裡奧。『他們兩人非常相似,』西默斯說,『不管是玩多米諾骨牌、玩撲克,或是踢足球——他們兩個都不喜歡失敗。』
西默斯還表示,瑪塔的技術其實已經跟男球員不相上下。『她的控球和速度都好得難以置信。她的頭腦轉得很快,總是能制造得分機會。我覺得在女足歷史上,能超過她的就只有美國人米婭•哈姆。但相比之下,瑪塔又有一點更出色,她更有創造力。而且她現在纔21歲,用不了兩年時間,她就可以取代米婭的地位。』
瑪塔出生於多伊斯•裡亞喬斯,這是個位於巴西東北角的小鎮,人口不過12000人。倘若老天賞臉給點雨,莊稼興許還會有個好收成。可是假如沒有——大部分時候正是如此——田間連草都生不出來,人們也沒其他事情好做。瑪塔的父親是個理發師,瑪塔還在襁褓時,他就拋妻棄子,留下妻子一個人,為養活兩子兩女苦苦掙紮。『我們當時根本就湊不出錢來買只足球,』瑪塔用葡萄牙語這樣對我說。『假如媽媽真的給我們買了足球,那麼,我們可就要餓肚子了。』
開始時,她在大街小巷上跟當地的男孩一起踢足球。這些人中也沒有一個有錢娃,沒錢買球時,他們會拿塑料袋紮一個球。
在拉美,城鎮或鄉村愈是貧窮偏遠,對於女性的歧視就愈加根深蒂固。多伊斯•裡亞喬斯就是這樣的一個偏遠小地方。當瑪塔在街上踢球時,很多男孩都會笑話她。 『他們常常嘲笑我,說我不要臉。有時候我會跟他們對打起來。我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但脾氣特別倔。被罵急了,我真的會發很大的火,把他們都打趴下來。』
人們常常叫她『假小子』。『就算現在在巴西,你還是常常會聽到人家這樣來稱呼我,』瑪塔說著,嘆了一口氣。即便是在她自己家中,反對她踢球的聲音也非常響亮。她的大哥不喜歡她踢球,認為足球是男孩子的專利。『他聽別人嘲笑過我,其實他的本意只是想保護我。』
但話說回來,跟男孩子踢球也有不少好處。
瑪塔在他們身上偷師,學會了巴西男球員最擅長的技術——盤帶和令人目眩的控球技能。就這
樣,她成長為一位創造力十足的中鋒,這也許是巴西球員最適合的位置(她的偶像是裡瓦爾多)。2006年在一場為於默奧效力的比賽裡,她在接到傳球後連過六人,其中包括了對方守門員。接著,她又在守門員身邊倒腳,耐心地找了個更好的角度,這纔大力抽射。
在街頭踢了幾年後,瑪塔加入了一支五人室內足球隊。又一次,她成為球隊裡唯一的女孩。又一次,因為出色,她反遭更多刁難。『我代表球隊參加了兩年當地的錦標賽,結果另外一支球隊說什麼,假如我繼續踢下去,他們就要退出比賽。對於我是否可以繼續參加比賽存在很大爭議,而錦標賽的主辦者認為,假如我退出,也許對各方都更好些。』她自己覺得,之所以她引發眾怒,只是因為『男孩子沒我踢得好,覺得低了女孩一頭』。不能跟男孩一起踢球,她只得加入了當地唯一的一支女足,但因為經費短缺,球隊不久就關張了。
巴西並沒有國內的女足聯賽,也沒有建立起完善的球探機制。
不過裡約熱內盧和聖保羅的一些大球會還是擁有女足。14歲那年,瑪塔的職業生涯終於出現轉機。當地一家俱樂部的組織者搬到了裡約熱內盧。『他問我是否願意去試訓,要麼去弗魯米嫩塞,要麼就去瓦斯科(兩家位於裡約的大球隊)。』
坐了三天汽車,跋涉1000英裡,她來到裡約熱內盧。在瓦斯科達伽馬隊試訓第一天,她就讓人們眼前一亮。『我當時瘦得皮包骨頭,可速度快極了,』她說,『我想他們看到像我這樣的小女孩,竟然能在球場上給對手制造那麼大的麻煩,肯定也嚇了一大跳。』
在瓦斯科時,她已經可以拿工資了,這時她跟親戚朋友住在一起。隨著巴西國家隊組建,瓦斯科成為球隊班底的最主要骨乾——她們在1999年世界杯取得第三,這是巴西隊的最好成績——她距離國家隊的召喚,亦只有一步之遙。
所有在年少時便成為巴西國腳的球員,無一幸免,都要被人評頭論足,拿來跟貝利比較一番。跟貝利1958年那會兒一樣,瑪塔在2003年首次參加世界杯時,同樣只有17歲。盡管巴西那次只踢進了四分之一決賽,但她仍然是那次比賽最奪目的焦點。其中一位關注她的人,是羅蘭•阿奎斯特,於默奧隊的教練。回到瑞典後,他就開始著手准備與瑪塔簽約。單單是聯系上瑪塔,就花了兩個月時間。因為瑪塔既沒有經紀人,也不會說英語。
阿奎斯特說:『巴西不比歐洲,在這裡,不是家家戶戶都裝了電話的。』就算與瑪塔接上了頭,事情還是不好辦。『剛開始通話時,她覺得我是在拿她開玩笑。』最後她接受了於默奧開出的條件,成為第一位在歐洲踢職業聯賽的巴西女球員。
在瑪塔之前,巴西最著名的女球員是米蘭妮•多明戈。米蘭妮是世界顛球紀錄保持者,原先她就靠在各種比賽或盛會上表演顛球賺錢。之後她嫁給了羅納爾多。因為沒辦法找到適合的聯賽踢球,米蘭妮唯有放棄自己的事業,選擇當一位花瓶球員太太。(她和羅納爾多在2003年離婚。)
荷西•卡洛斯•梅伊是聖保羅大學的歷史學教授,他認為女足在巴西一直沒辦法流行開來,其中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巴西文化把雙腿提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所以足球和巴西戰舞(譯注:一種融合舞蹈、雜技與音樂的自衛搏擊術)在巴西纔如此盛行。可是女性的腿會吸引特別的注意:在人們眼裡,女性是通過扭動纖細雙腿,以此來挑逗男人。』
不過現在的巴西人對於女足的看法也開始改變。當女足贏得了雅典奧運會銀牌時,女足姑娘取代男足,登上了報紙體育版的頭條。
而在2007年1月,巴西男足領隊阿梅裡科•法裡亞,同時也開始兼任女足領隊一職。
他並不知道現在在巴西,有多少女球員,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支女足隊伍。就在國家隊裡,目前還有三個姑娘一直沒辦法找到合適的俱樂部。『我們遇到的一個問題是怎麼靠球隊賺錢,』他說,『現在連男球員所在的俱樂部都沒法贏利,人們又怎麼可能願意把錢投到那種看起來毫無希望的女隊身上呢?而我們的工作就是要想法擴大女足的知名度,這樣纔能吸引到贊助商。』
當然也有好消息,如今拉美人對女足運動的態度已經漸漸改變了。在馬瑙斯舉行的業餘足球錦標賽上,每支球隊依然需要找到一位選美皇後,不過自從2005年起,女性也可以參加女足賽事了。而瑪塔•維埃拉•達•席爾瓦成功的故事,不僅可以吸引人們對於巴西女足困境的關注,同時,也讓人們看到了巴西女足的無限潛力。世界杯就要來了,讓我們看看瑪塔的表演吧。文 《觀察家報》記者Alex Bellos(譯詹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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