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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王海濱跳窗
劍之道,乃以心化劍,納劍於心!對於劍客而言,這纔是真正的劍道。『悟出這個道理,纔真正懂得劍。纔學會看待對手,看待勝負。明白這個道理,不容易啊!』說這話的,是王海濱。仗劍20年,對於中國第一劍客,這纔是真正的重生。
劍,是殘酷的。最後一劍,縈繞在王海濱的劍端,更成了三劍客此生刻骨銘心的傷痛。在北京老山中國擊劍隊的運動員公寓樓下,至今還掛著2000年悉尼奧運會王海濱和費拉裡爭奪最後一劍的照片。悉尼本是中國男花最有希望登峰造極的一次。但最後一劍,王海濱和對手費拉裡同時刺中對方,裁判判了費拉裡贏。殘酷是永恆的,王者和敗者只是一個劍尖的差別。海濱一度固執地認為:『44比45和0比45,第二天的性質是一樣的。這就是劍!』
劍,也是深情的。23日當晚,葉衝和王海濱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再次走上不同的方向。『能以勝利結束我的運動生涯,我無怨無悔。』夜色中,與妻子一道踏上歸途的葉衝很沈靜。經歷過無數名戰的葉衝承認,現在最在乎的是能夠和他共同走過人生路的人,而不是劍。頒獎儀式後,始終低調的吳昊第一次走進內場,拿出早已准備好的相機為丈夫留下最後的紀念。有人提議:『來張合影吧!以後再也沒這機會了。』往後,再也見不到印有YE.CH字樣的身影,那將只是劍壇上的一段傳說。
王海濱的離別有些悲壯。為了躲避媒體的圍堵,他拖著受傷的身軀,跳窗而走,只因為:『團體賽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這次比賽之後周叡就要退役了,如果我盡了自己的力量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想給大家一個交代,可有力使不上……』於是,連夜他便趕回了南京的家中。比身體的傷痛更揮之不去的,是心頭的遺憾在折磨著他,隱隱作痛。好在兩天後,已經能重新在電話裡聽到他爽朗的笑。『我已經很滿足了,畢竟世事不可能都圓滿。過好眼下的每一天,纔最重要。』
過鷹,男花國家隊主教練,帶了王海濱整整20年。雅典之前,三劍客中誰是中國男花的領軍者,過鷹沒有回答。而是說:『葉衝是我見過天賦最好的一個。海濱則是另一種風格,他的成功靠的是苦練。這次的交手,和四年前已經完全不同了。裁判器的改革對葉衝影響很大,37的年齡也大了。而海濱在國內已沒有對手,他根本不會怕任何人。』亦敵亦友的關系,讓外界出現了種種傳聞。『至少我沒發現他們有什麼問題,也不希望他們關系很緊張。事實上,他們相處得很融洽,畢竟團體比賽纔是我們的重中之重。』
從1994年第一次在雅典聯手打團體獲團體季軍,三劍客在中國劍壇統治了十年。也因為太多的缺憾和沈重,這十年承載了太多傷感。但值得王海濱驕傲的是:『我們三個生在同一時代,是中國男花的幸運。』奧運會上最後一劍輸給法國人,全運會上最後一劍輸給葉衝,『年輕時我也在乎輸贏,但現在再上場,比的是劍以外的東西。到最後,比的不是手上的劍,而是拿劍的那個人。』
最後一戰葉衝留給王海濱
又是一個四年,中國劍壇風雲再起。老大葉衝與老三王海濱,在這裡做最後的訣別。十二載的光陰已經使他們的心變得天地般深沈,三尺青鋒直指武林至尊,這劍,早已不以成敗論英雄。
然而身為劍客,就逃不過那把絕情劍。『既然拿起了劍,就把自己交給命運。』師兄葉衝的劍,一次次讓王海濱仰天長嘆。一劍封喉,乃是劍客的極致。身為劍客,就生來一副傲骨。『我寧願被對手在劍道上打敗,也不要以這種方式結束。 』幽暗的燈光裡,葉衝點燃了一根煙。葉老大把這份遺憾,也留給了王海濱。奪冠後的海濱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走得頭也不回。12年後,王海濱終於站上了全運會冠軍領獎臺。然而,沒有了葉衝,贏了世界又如何?
葉衝和王海濱是多年的宿敵,三屆全運會上無一例外地以葉衝一劍取勝告終。葉衝和王海濱又是多年的好友,在國家隊一起練團體13年,是長期的室友。要以手中的絕情劍來結束最後一戰,情何以堪?
9月23日的男花團體,上海、江蘇半決賽中狹路相逢。葉衝率先走上劍道,舉劍示意。海濱戴上面罩,卻心潮翻湧。多年的情義,在這不長的3分鍾裡化為永恆。3分鍾的光陰仿佛瞬間即逝。劍道上風卷殘雲,無奈卻揮不斷綿綿情絲。最後的14秒,王海濱垂下手中的劍,葉衝沒有再出手。最後的交手,兩人各中兩劍。上海以31比41告負,葉衝用這十劍來償還所有的恩仇。
葉衝把他的最後一戰,留給了王海濱。『這麼多年,不是用語言能夠表達的,足以留給相互間去慢慢體會。』對劍,王海濱能做到嗜劍如命,何況是難得的兄弟情義。『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能相伴走到最後,哪怕只有一分鍾也值得倍加珍惜。或許只有我們兩個纔懂。』
2004年8月7日,出征奧運前一天董兆致當上了爸爸。虧欠家人這麼多年,董兆致把他最珍視的最後一戰留在了三劍客開始的地方——雅典,同時也獻給了妻子和女兒。
三屆奧運,兩枚銀牌,十年握劍,一度復出,終究未能快意,恩仇兩難斷。自此封劍,對董兆致來說太殘酷。然而,他也終究自得其所。離開廣東花劍隊,董兆致回到了母校天河區業餘體校工作。『也許,他對那裡有太深的感情吧!』兄弟的情難捨,葉衝能體會。
新三劍客只剩下吳漢雄繼續搏擊
男花團體決賽,王海濱的意外受傷讓冠軍旁落,廣東劍客吳漢雄第一次獲得了全運會團體冠軍。吳漢雄今年24歲,和王海濱奪得八運會團體冠軍時一般年紀。而他的偶像卻是葉衝。劍客的故事,還要繼續。
悉尼奧運會獲亞軍後,老三劍客在第二年全運會後同時黯然收劍。2002年世錦賽,中國隊派出三名新銳吳漢雄、張傑和周叡出征,雖然吳漢雄的個人第三名,平了王海濱在世錦賽上的最好成績。但團體第一戰就被俄羅斯擊敗,連十六強也沒進去。老劍客坐不住了。2002年亞運會王海濱復出,2003年初葉衝、董兆致回歸。一時間,中國男花氣勢如虹。劍壇,便有了老三劍客和新三劍客的說法。
有意思的是,這新老劍客,葉衝和張傑來自上海,張傑還是葉衝的學生;王海濱和周叡是南京劍客;董兆致和吳漢雄來自廣東。體現了國內劍壇的實力分布。其中,除了南京劍客是右手握劍,其他人都是左手將。
十運會男花決賽當晚,周叡請朋友在KTV小聚,碰巧遇見了江蘇隊隊友。『那天真是不期而遇。』於是乾脆一個電話把吳漢雄等廣東劍客也叫了來。場面很是熱鬧。在周叡看來:『比賽歸比賽,朋友歸朋友。』
因為傷病,張傑和周叡近年來淡出了國家隊,但小三劍客之間的情義卻一點沒淡。張傑的妻子是江蘇女重的沈巍巍,和江蘇劍客的關系不用多說。但十運會男花個人賽中,張傑卻在一劍決勝負中贏了周叡。周叡難掩失落,卻說:『還有團體賽呢!』吳漢雄也明白,這是周叡的最後一次比賽了。兩次膝蓋手術之後,周叡為十運會復出,並奪得今年年初分站賽的個人冠軍。但是,手術的效果卻並不理想,周叡的膝蓋軟骨已完全脫落,能打到現在完全是靠意志堅持。和吳漢雄的這次聚會之後,『要再堅持4年,我怕我不行。擊劍這東西,不在乎年齡,在於心態。我想,我的心已經老了吧!』周叡去意已決。
但他走得心不甘。『這些年,我最在乎的對手是王海濱。因為我們是同一個啟蒙教練,打法、風格都很像。但是他的技術要全面得多,我一直以他為目標。如果他還想繼續打下去到2008年的話,他的實力沒問題。』和周叡一樣,吳漢雄也有自己的目標,准確說,他是以葉衝為偶像的。
新三劍客已成歷史,老三劍客業已歸去。回到上海的葉衝,將給自己一個短短的假期,『十·一』以後他將回到虹口劍校繼續他校長助理、花劍總教練的工作。『打了這麼多比賽,如今的海濱成熟多了,他能夠很好地面對一切。不會再像九運會時那樣發脾氣了。』葉衝說起王海濱,既像多年的好友,更像是在講自己的弟弟。『他吧,只要來上海,肯定要和他吃吃飯、問問近況啊。我帶隊去南京,海濱還在學校上學,知道我去了專門跑來請我吃飯。反正我們三個,不管到了誰那裡,總是會盡力做好東道主的。』
而王海濱則是最重感情的一個。『我們一起戰斗過,共同經歷過。這樣的榮辱與共,不是用吃幾頓飯就能衡量的。這麼多年國際比賽、國內比賽,隊友、對手、兄弟,什麼都經歷過了。早已超出了勝負之外。』盡管,葉衝與王海濱的十運會,只有3分鍾的相會,卻是只有他們纔懂的互道珍重。
教練海濱帶兵出征
王海濱受傷的右腳走路還不夠利落,但留給他的假期並不長,10月4日他就將以教練身份隨中國擊劍隊赴德國參加世錦賽。此次西行,主教練過鷹將派出吳漢雄、張亮亮、雷聲、朱俊這樣一套新生代陣容。
雅典奧運會後,老三劍客葉衝、王海濱、董兆致漸漸淡出國際劍壇。24歲的吳漢雄、23歲的張亮亮和同為21歲的雷聲、朱俊、黃良財,共同角逐『新三劍客』的頭銜。今年以來,這幾位年輕人屢屢亮相於國際賽場,表現出不俗的實力。張亮亮在世界杯韓國站力挫群雄。世界杯丹麥站比賽,雷聲挑落世界一號種子桑佐。威尼斯城杯男子花劍世界杯A級賽,朱俊連破法國、意大利3員大將,殺進決賽。由五位新人組成的中國隊兩次在國際比賽中躋身團體前三名。
但在前不久舉行的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出征的張亮亮、吳漢雄、黃良財和朱俊四人,均止步於1/4決賽。中國隊領隊王健認為:『年輕選手在國際比賽中有大起大落的現象,說明他們的技術和經驗還不過硬。像前不久張亮亮在一場比賽中曾大比分領先對手,但因壓力太大一下子變得縮手縮腳,最終糊裡糊涂地敗下陣來。』
過鷹依然表達了希望王海濱繼續下去的願望。『除了2000年悉尼奧運會前膝關節受傷休息了3個月外,王海濱幾乎沒什麼大的傷病。』但十運會男花團體失利後,同樣身為江蘇隊主教練的過鷹只對王海濱說了一句:『先休息一陣吧!』
當吳漢雄還是個劍童時,他所在的廣州偉倫體校裡,教練、隊友們談論起葉衝,都是非常激昂的語氣。葉衝左手握劍,這讓同樣是左撇子的吳漢雄很是心動。『最好葉衝不要太早退役,我可以有機會和他較量一下。』葉衝九運會退役後,吳漢雄心裡很是失落。終於在2003年峰回路轉,葉衝復出。吳漢雄和偶像第一次交手就贏了,一劍獲勝。吳漢雄有些不好意思,說:『偶像還是寶刀不老。』
但十運會上,葉衝一句『老三劍客還沒有被擊倒』,立刻引起新生代們的回應。『我們和老三劍客相比,還是差了勇敢這口氣。事實上,我個人在幾年前就已經戰勝過他們。』吳漢雄雖這麼說,但還是稍顯底氣不足。
等了12年站上劍道就是勝利
32歲的王海濱是個有故事的人。但他卻把自己的故事,深深埋藏在心裡。生在冬天的王海濱,是他世界裡的國王,有著獨特的王者風度和氣質,有著自己的認真和執著。這份感動悄悄地浸潤著每顆心靈。
中國有句古話,既生瑜,何生亮?12年裡,從北京、到上海、再到廣東,全運會冠軍,曾是王海濱心頭最深的痛。從20歲第一次和葉衝站在決賽臺上,到九運會正處巔峰時期的王海濱,他一次次地抱憾而歸。 12年裡,不知期盼了多少次,當金牌真的屬於王海濱,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舞劍長嘯。『真的得到了,我更願意把更多的內容藏在心裡。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結,我心裡的結、心裡的那個坎,已經跨過去了。』
2002年的釜山亞運會,解開了海濱心中的結。復出後的王海濱,先後戰勝韓國名將、悉尼奧運冠軍金永浩和韓國選手金相勛,奪得中國代表團第一枚金牌。王海濱自己也很看重那一戰。有人說他是激情劍手,因為他獲勝後跪倒在地仰天長嘯的舉動,將他劍道上的激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至今,他的手機尾號都是929、電子信箱也是以929命名。因為,那一戰就是在9月29日進行。
當他的用心被了解,海濱只是在電話那頭笑,人們所熟悉的爽朗笑聲。『我從小在這個圈中長大,我的世界觀的形成也是通過這把劍。』悉尼奧運會後,王海濱一直收藏著決賽的那把劍,也是他唯一收藏的一把劍。『年輕時比賽總是全身心的投入,以為付出就必須有回報,勝利是應該的,輸了就很痛苦。』悉尼之後,海濱在南京大學選擇的是法語專業,就像他後來去法國留學,是因為心裡那個未解開的結。法國,是擊劍之鄉。世錦賽、奧運會,法國人兩次讓中國男花嘗到了『一劍封喉』的痛楚。但在那裡,海濱拿了3個全法冠軍。
十運會男花團體決賽,比賽進行到第2局江蘇隊以3比7落後,王海濱進攻中和廣東隊黃良財兩只腳踩到了一起。而在個人賽中,王海濱的右腳已經傷過一次。焦急的等待中,王海濱又站了起來。面對受傷的老將,廣東選手也放棄了進攻。休息室裡,醫生告訴王海濱韌帶拉傷,不可能再上場。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王海濱又一瘸一拐地走上了劍道。他像一個無畏的勇士,死守著最後的陣地,體育館裡彌漫著感動。
『葉衝很不容易,他能站在場上,就已經證明了一切。』現在,要把王海濱的這句話,同樣送給他。都說看王海濱的笑,就知道他是個樂天派。但因為太認真,而背負了太多的沈重。當晚的比賽,妻子王燕悄悄地陪伴在海濱周圍,但幾乎沒人認出她來。王海濱不是一個喜歡外露的人。他把自己包圍在一個天地裡,獨自承受著所有的苦與痛。『忙忙碌碌這麼久,真的太累了。』人們希望他還能第5次參加奧運會。海濱不置可否。『如果我能年輕4歲,我肯定義無返顧。當然,2008年的金牌夢想不管誰去承擔,是一定要完成的!』直到最後,他依然以『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知道』來作為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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