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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學,正派,仗義,這是青年閻世鐸留給河東村人的美好印象。『你現在去河東村轉一下,只要是認識閻世鐸的,沒人不誇他好。』老友寧作仁繼續說,『不瞞你說,雖然是同齡人,但那時的閻世鐸是我的偶像。』但是,現在他的『偶像』現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寧作仁很是不解:『為什麼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世鐸一個人頭上呢?難道球員在球場上踢不好也要賴到他頭上?又不是他自己上場去踢球,真是怪事一樁。』
寧作仁平時並不怎麼看球,所以對於中國足球的紛爭一知半解,他以為是中國隊出不了線,大家就把矛頭指向了閻世鐸。『世鐸命不好啊,為什麼要當這個破足協主席啊?在體委不是好好的嗎?』寧作仁感嘆,『在這個位置上誰都搞不好啊,世鐸也一樣。』
閻世鐸上任的時候,寧作仁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多年不曾往來,一陣寒暄過後,出於對老友的關心,寧作仁問:『你能把足球搞好嗎?』閻世鐸一陣沈默,良久以後回答:『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吧。』寧作仁說閻世鐸的回答真摯誠懇,因為閻世鐸沒有必要騙他這個當年的知交好友,如今芝麻綠豆大的一個村官。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句話如今很多人聽起來真是笑掉大牙,普天下,可能只有他的知交能相信他的真誠。
在河東村人的心目中,閻世鐸是村裡的第一名人,也是級別最高的一個官。中國人信奉的是:『一人得道,雞犬昇天。』但是閻世鐸在『得道』以後,他在瓦房店的親戚沒有沾過任何光。閻世鐸在河東村二姨的三個兒子都依然是普普通通的農民,一人平均一畝六分地,生活在全村中屬於中等水平。
不是沒有人想通過閻世鐸的親戚來走門子。有一年,不知道大連的一個小球員家長是怎麼拐彎抹角地打聽到閻世鐸在河東村還有這麼一門親戚的,找到閻世鐸的表弟家,他開門見山:『是不是你們可以跟閻主席打個招呼,讓他跟底下的俱樂部說說。』此話剛出,閻世鐸的大表弟就搖頭:『我們怎能開得了這個口?他不是那樣的人。』
當然,我們可以把這理解為,是閻世鐸的表弟們如今和閻世鐸身份懸殊,托他們去找閻世鐸的門子無異於隔靴搔癢。即使閻世鐸自己的親戚遭遇到困難也不向這個『大人物』開口。閻世鐸的六姨是沈陽機械廠的一名普通下崗工人,生活異常拮據,但即使這樣,他們也從來沒有向閻世鐸訴說過困難。
2000年閻世鐸上臺的時候,大連的記者找到在瓦房店的閻世鐸大爺(閻世鐸父親的大哥),記者問:『作為長輩,您對閻主席上任以後有什麼要求沒有?』老人回答:『沒什麼要求,就是把工作做好就是了。』話筒接著遞給閻世鐸的大娘:『那您有什麼話要對他說?』答案如出一轍:『希望他不要做錯什麼吧。』一對淳朴善良的老人,但他們的擔心在五年後卻成為現實。河東村人至今還是把閻世鐸當作是當初那個眾口稱贊的人。也許閻世鐸這艘千瘡百孔的『破船』可以考慮駛回這個對他而言溫暖無比的港灣去喘息一下了。
不過閻世鐸回不去了,他的母親1978年去世,現在村裡人都已經記不清楚他媽媽的具體名字——趙紅X。而他當年下鄉住的房子已經被改成了羊圈,幾只山羊在裡面叫得異常歡暢。
閻世鐸在河東村的日子過得貧困而充實,苦難中又充滿幻想。寧作仁說:『他當時就是個有遠大政治抱負的人,他一心一意就是想某一天能考上大學,重新回到北京,然後實現自己的理想。』
雖然什麼樣的理想纔是閻世鐸的終極理想,沒人說得清楚,但上大學卻是閻世鐸一個清晰無比的第一目標。
1974年機會來了,瓦房店師范學校重新恢復招生,經貧下中農推薦,在小隊當過工分記賬員,後來又當過大隊基建隊長的閻世鐸參加了考試,當時報考的只有語文、數學和英語三科,口纔突出喜愛文學的閻世鐸自然報考了語文。考試成績出來以後,閻世鐸名列第一,但最後的錄取名單上卻沒有閻世鐸的名字,一打聽纔得知另外一個人通過走後門的方式擠掉了閻世鐸的位置。
這是對年輕的閻世鐸第一次重大打擊。據閻世鐸的表弟回憶,在得知結果後,閻世鐸幾天都沒有說話,最後他對表弟說了一句:『我閻世鐸以後不混出個人樣來,我絕不回河東村。』
閻世鐸為了實現這個願望足足等了27年。2000年上任的時候,寧作仁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看看,閻世鐸說:『中國隊衝不出亞洲,我怎麼好意思回來?』2001年10月7日,中國隊衝出亞洲,挺進世界杯。當晚的比賽寧作仁也看了,別人因為中國隊進了世界杯而高興,而寧作仁也很高興,因為他知道,他很快就能見到他的好友閻世鐸了。
果然,沒過多久,閻世鐸攜夫人衣錦還鄉,三臺鄉政府大張旗鼓地歡迎他歸來,臨走的時候送了閻世鐸幾箱苹果,但閻世鐸一個都沒要。寧作仁說那次他一點沒有感覺到閻世鐸衣錦還鄉的威風,回來時坐的那輛車還是向別人借過來的,而且當年的誓言,閻世鐸一句也沒有再提起過。
寧作仁還第一次看見了閻世鐸的夫人,讓他很詫異的是,閻夫人居然連個耳環都沒有戴。
是時候說說閻世鐸的戀愛史了,但在大連的這段日子,閻世鐸的戀愛史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空白』。
閻世鐸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他儀表堂堂,人品出眾,口纔突出,眾人一致稱贊。這樣的人物怎能不受女孩子的喜歡?
閻世鐸經常在大會上宣讀文件,讀完以後,底下總有姑娘們聽得如癡如醉,寧作仁說:『她們聽世鐸念東西就像看戲一樣,他標准的普通話,方圓百裡沒一個比得上他。』有時候讓閻世鐸作報告,他根本不用提前起草,坐到會場上,清清嗓子,張嘴就來,中間沒有任何停頓阻滯——你說這樣的人物怎會不贏得女孩子的芳心?
但閻世鐸在大連沒有談過戀愛,在他第一次沒能被錄取的時候,寧作仁勸他:『算了吧,你現在定下心來把家安在大連,我知道有幾個女孩子喜歡你的,要不要我幫你牽一下線?』閻世鐸擺擺手:『不可能的,我就是鐵了心要上大學,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想。』其態度之堅決讓寧作仁根本沒有再勸解的餘地。
直到1984年閻世鐸回到北京以後纔開始了他的愛情征途,而此時寧作仁早已經把根紮在河東村。2001年兩人再次相逢,寧作仁問:『你現在的官有多大?』閻世鐸說:『反正比你這個村長大。怎麼樣?還是晚談戀愛有好處吧?』
兩人哈哈大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閻世鐸走上體育的道路,純屬陰差陽錯。他被當時的大連師范學校體育專業(現大連大學體育學院)選中的時候,河東村人很納悶:『這麼有前途的一個小伙子怎麼去搞體育了?』
荒謬的年代總有荒謬的事情。1974年,閻世鐸成為工農兵學員,但那時候,學生根本不能自己選擇專業,一切聽從招生辦的安排。當年來招生的人根本無暇考察學員個人有什麼專長,剛好看見閻世鐸的檔案上標明身高一米八二,於是不假思索地把閻世鐸的檔案放進了體育專業裡。這個玩笑開大了,26年以後,這個誤打誤撞闖入體育領域的人居然成了中國足協的副主席,成為中國足球五年的掌舵人。
閻世鐸投檔以後,按照慣例,學校派有經驗的老師來下鄉復查,以防沒有體育專長的人蒙混過關。時年47歲的何彥吉老師奉命下鄉復查,他一眼就相中了閻世鐸。閻世鐸身材高大勻稱,何老師讓他做了幾個體操動作以後當即拍板;『標准得很,你過關了。』
閻世鐸一臉的疑惑,眼前這個人戴著一副眼睛,標准的學者氣質:『不是軍事學校來招生吧?』在得知何老師是搞體育的以後,閻世鐸不免有點失望:『原來是搞體育的啊,搞體育能有什麼名堂啊?』
但是,最後他的名堂搞出來了,還搞得很大。而當年的何老師在得知自己的學生出任足協副主席以後高興得不得了:『我一生中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在瓦房店選中了閻世鐸!』2001年中國隊出線以後,何老師又說:『中國足球出去了,我們每個大連人面上都有光,閻世鐸是我們大連人的驕傲。』
但不知道何老師現在還能不能自豪地說出同樣的話?尤其是當他的學生被炮轟得快不成人形的時候。
不懂體育的人闖進了體育圈的不止閻世鐸一個,當年閻世鐸的同學在2001年閻世鐸到大連的時候聚了一次,這裡面後來有改讀英語的,讀中文的,讀法律的,總之全都改了行,能堅持到最後還在搞體育的,惟閻世鐸一人而已。
第一次讓閻世鐸感受到體育魅力的是王清金老師,他是大連百米紀錄的多年保持者。1974年,王老師第一次為這群學生上課的時候,出於對老師名頭的尊敬,其他同學久久仰視著這位昔日的短跑名將而靜默,而閻世鐸更是睜大眼睛。下課以後,他對他最好的同學杜維奇說:『這個人怎麼這麼厲害?這麼多年的紀錄居然沒有人能打破。』杜維奇說:『難道你也想整個紀錄?』
很快閻世鐸找到了突破口——運動生理學。這個動腦比動手多的體育科目讓閻世鐸有了一展身手的餘地。閻世鐸對運動生理學的熱情很快驚動了值班人員,他們向何彥吉老師報告:『你們班有學生不按時熄燈!』體育專業的學生被投訴超時學習,這在體育專業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這個勤奮的學生馬上被抓了出來——閻世鐸。何老師再次注意到這個高大的學生。他後來單獨給閻世鐸做了很多運動生理學方面的輔導,使閻世鐸的這一科目突飛猛進。由此,閻世鐸成為何老師的愛徒,畢業後將其留校任教,1980年又差點將其送到北京體院(現北京體育大學)去讀研究生,閻世鐸也想去並希望留在北京,但大連師專堅決不同意放人,閻世鐸最終飲恨。這是對閻世鐸的第二次重大打擊,因為他回北京的夢想再次被拖延。『如果當初讀了運動生理學研究生,現在可能在某個體育科研所工作,就不會去搞足球了。』閻世鐸不止一次地向他當年的老同學們表達這樣的觀點。
現在閻世鐸也許將會更頻繁地在心裡念叨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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