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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馬可波羅射擊中心,各路高手都在熟悉場地,個個屏氣凝神,扣動扳機的『啪、啪』聲在體育館回響。趙穎慧連發十彈,每發都是10環!
北京時間8月14日16:00,雅典奧運會女子十米氣步槍決賽將在此間進行,中國代表團『奧運首金』的使命落到了趙穎慧和杜麗身上。四年前的悉尼,形勢和現在一模一樣,但呼聲極高的趙
穎慧卻發揮失常,沒能幫中國實現開門紅。那是趙穎慧第一次參加奧運會,比賽過程中,她一直緊張得發抖。
『這回還緊張嗎?』記者問,『又是第一個參賽項目,又是奧運首金,又是射擊隊和你?』
『你沒看見我在笑嗎?』趙穎慧用衣角擦拭著槍把,然後摘下遮光帽,露出清秀美麗的面龐。
19歲,第一滴淚
2000年9月17日,是趙穎慧銘記一生的日子,那一天,比她的生日還要特殊。
那是悉尼奧運會女子十米氣步槍決賽日,由於中國代表團有趙穎慧和高靜兩大『神槍手』出戰,輿論認為金牌如囊中之物。特別是趙穎慧,被譽為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天纔槍手,『奧運首金』的使命,不經意落到了這個19歲的河北姑娘身上。
輿論的鼓噪有充分的理由。趙穎慧的確是個天纔,16歲時就在八運會上奪??悠?角構誥??999年在漢城世界杯和米蘭世界杯兩次打出399環平世界紀錄的成績;1999年的國內比賽,她兩次打出400環滿環,由此獲得『大滿貫女孩』的美譽;2000年3月,在悉尼舉行的奧運會射擊熱身賽上,她又以501.7環技壓群芳。槍准人靚,趙穎慧迅速成為各方寵兒。
然而,射擊這個特別考驗人心理成熟與穩定的項目,似乎並不接納所謂的天纔。奧運會畢竟不是世界杯,更不是國內的錦標賽,趙穎慧的那些輝煌戰績,到了悉尼就遽然退色,沒有半點賴以增強信心的作用了。
更關鍵的是,媒體的過高吹捧和公眾的熱切期望,讓首次參加奧運會的趙穎慧亂了方寸,那些莫名的想法充斥著她的大腦。一進駐悉尼奧運村,她就開始食欲減退,晚上睡覺總是失眠,賽前模擬訓練時大失水准。教練孫盛偉找她談話,幫助減壓,但每次談話後,她不但沒能放松,反而更加緊張。比賽當天,射擊隊從駐地去賽場,副團長段世傑跟趙穎慧開玩笑說:『拿了金牌,回來請大家吃麥當勞啊?』趙穎慧緊張得嘴脣發抖,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段世傑輕聲地跟許海峰嘀咕:『我估計要出問題呀。』
段世傑的預感不幸成真。預賽第一組,趙穎慧只打了98環,僅此一發就喪失了奪冠的希望。最後,她的總成績為393環,排名第14位,連決賽都沒進去。另一位選手高靜獲得了該項目的銅牌。
趙穎慧大失水准,世界輿論為之嘩然。有媒體分析認為,趙穎慧的心理素質太差,這樣的選手不適合從事射擊運動!更有人斷言,趙穎慧的射擊生涯就此葬送了,她以後很難翻身!
從射擊賽場出來,趙穎慧用帽子捂住臉,眼淚順著臉頰流進嘴裡,又滴落到懷裡的槍托上。她恨自己不爭氣,比賽的時候為什麼要那麼緊張,緊張得腦袋裡像塞了一團棉花,緊張得思緒一片空白。趙穎慧一個人在奧運村裡孤獨地走著,她不敢回團部,覺得對不起領導和教練。
傷心的時候,趙穎慧突然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人,擦亮眼睛一看,是王義夫!老王摘下墨鏡,笑著問:『怎麼了,哭鼻子了?』趙穎慧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義夫陪著趙穎慧走回中國代表團團部,他以『老兵』的經歷告訴趙穎慧:射擊是永無止境的修煉,是自己與自己的較量和斗爭。最後,王義夫拍著趙穎慧的肩膀說:『小家伙,好好練,四年後雅典奧運會把金牌搶回來!』
這句話,讓剛剛止淚的趙穎慧又哭了,是感激。
趙穎慧事後說,悉尼奧運會是她從事射擊運動以來第一次流淚。『我從11歲摸槍,就一直太順了,即使偶爾打得不好,心想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最多回學校念書再考大學唄,』她臉紅著道,『但那次,我是真傷心了,回頭看記者拍的照片,自己覺得怎麼那麼狼狽和難看!』
四年,絕食的游戲
悉尼奧運會失手的第二天,趙穎慧就笑了。過去的一天,她仿佛經歷了一場從天堂到地獄的歷練,哭過之後,她反而覺得輕松了不少。她之所以笑,是因為有了新的希望:在倒下的地方爬起來,再拼一個四年!
2000年11月1日,一個很好的日子,中國射擊隊在西山基地集結,趙穎慧第一個報到。記者看到她,都不好意思去采訪,畢竟奧運會纔過去一個月,她恐怕還沒有從陰影中走出。見到相熟的記者那麼沈默,趙穎慧倒率先開口了:『怎麼了,沒拿金牌你們就不理我了?』然後她又自言自語起來:『悉尼奧運會的事,我早就忘了!』
其實哪裡能忘呢?教練孫盛偉透露,悉尼奧運會不僅沒有把趙穎慧打倒,反而讓她變得成熟了、豁達了、心胸開闊了。射擊選手需要學會收心收神,要做到這一點是需要摔打的。看到趙穎慧趴在宿捨窗臺上向下面招手,孫教練感慨:『她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隨後不久,趙穎慧就參加了全國射擊錦標賽西安分站賽,打出了399環的好成績。
2001年九運會,代表河北省參賽的趙穎慧參加女子五十米小口徑運動步槍和女子十米氣步槍兩項比賽。當時,國內輿論對趙穎慧的懷疑和批評尚未消歇,要想平息眾議,只有拿成績說話了。
首先進行的是運動步槍比賽,這個項目不是趙穎慧的強項,她在八運會上獲得過第7名。但趙穎慧太想證明自己了,她賽前發誓:『如果進不了決賽,我就絕食!』結果,她以676.2環的成績闖入決賽,並獲得第4名。兩天後的氣步槍決賽,趙穎慧當仁不讓地成功衛冕。
重新爬坡,路更艱難。2002年世界杯射擊總決賽在德國慕尼黑舉行,這是悉尼奧運會後趙穎慧第一次參加國際比賽,奪冠的意義非同尋常。然而她只拿了個第四名。趙穎慧怎麼了?她到底行不行?這個時候,中國射擊隊的部分教練和領導也對趙穎慧產生了懷疑,如果一到國際大賽就翻船,今後誰還敢對她委以重任?
不過這一回趙穎慧沒有哭,她把槍口瞄准了即將到來的釜山亞運會。『如果亞運會不拿金牌,我就真的絕食了!』趙穎慧對自己的主管教練邵建華『發狠』,一點沒有玩笑的意思。
結果呢?趙穎慧將亞運會女子10米氣步槍的團體和個人金牌雙雙奪得,1194環的團體成績改寫了她們此前在芬蘭世錦賽上創造的1190環的世界紀錄,而她個人冠軍的501.4環的成績,打破了亞運會紀錄!2002年,趙穎慧還當選『全國十佳運動員』。
2003年是雅典奧運會的衝刺年,趙穎慧幾乎每天都在計算,為她的第二次奧運會倒計時。然而命運的玩笑不斷,年底,趙穎慧的肩部受傷,影響了備戰奧運會的系統訓練,如果傷勢恢復不夠理想,她極有可能失去參加雅典奧運會的資格!
2004年年初,第十屆亞洲射擊錦標賽在馬來西亞舉行,這是亞洲選手爭奪奧運入場券的最後機會,由於傷勢未愈,趙穎慧沒能參加本次比賽。與此同時,有媒體『披露』了中國射擊隊出征雅典的名單,女子十米氣步槍的兩個名額歸屬高靜和杜麗,趙穎慧榜上無名。還有記者引用射擊隊『資深教練』的話評價趙穎慧:『她的狀態不好,心理素質也不穩定,不適合打奧運會。』
四年的努力難道就白白浪費了嗎?趙穎慧沒有找領導,她覺得只要名單沒有最後公布,自己就有希望。悉尼奧運會的教訓提醒她,越是關鍵的時刻,越是要沈住氣,心亂了,就什麼事都做不成。
到了6月份,射擊隊公布名單,趙穎慧入選了,而落選的是高靜。那一刻,趙穎慧沒有笑,她長舒一口氣,惟有感慨萬千……
這四年,該如何來度量呢?肯定不是從19歲到23歲那麼簡單,也不是成熟的笑容下那細細的皺紋;那應該是無數次的瞄准和屏氣,是從悉尼做到雅典的漫長的夢。圓夢,說難也不難
從悉尼走到雅典,對於趙穎慧來說,是艱難而漫長的路途;但要想在雅典圓奧運金牌夢,又何談輕松?
阻擊趙穎慧的,有至少不下十位頂尖高手,她們的名字信手拈來:現排名世界首位的俄羅斯人加爾金娜、悉尼奧運會亞軍戈爾多賓娜、印度亞洲排名第一的安佳裡·貝格、德國名將普菲西夫特、瑞士選手布赫爾曼、法國人摩爾、韓國『神槍手』李順美……
對於敵人,趙穎慧並不懼怕。在雅典馬可波羅射擊館裡,趙穎慧根本懶得打量身邊的對手,『如果說四年前我還到處搜集對手信息的話,現在我是不會讓敵人分心的了,射擊也不是拳擊,沒有雙方的直接較量,考驗的只有自己。把自己調整好了,金牌別人就搶不去。』
『射擊賽場上沒有敵人,只有自己,』趙穎慧說出一句頗有哲理的話,『就說杜麗吧,你們說她是我的敵人呢,還是我的朋友?』
的確,趙穎慧要想奪冠,除了應付國外高手的圍剿外,還必須應付身邊隊友杜麗的挑戰。小趙穎慧一歲的山東姑娘杜麗,名氣雖然不大,但卻懷有一身絕技,在2003年6月的克羅地亞世界杯比賽中,她以504.9環的優異成績打破世界紀錄,從而獲得了雅典奧運會的入場券。這個紀錄,至今無人打破。
大戰在即,趙穎慧全然沒有四年前的緊張,她說在雅典奧運村裡吃得好睡得香,有空還跟教練探討一番射擊中的人生哲學。趙穎慧說,射擊是一項很折磨人的運動,出成績的時候高興,但那只是短暫的一陣子,穿著幾十斤重的皮裝,瞄著針眼大的靶心,一年到頭引而不發地托槍枯站,真渴望子彈出膛的痛快。『生活,就像1%的蜂蜜和99%的黃連。』她說。
在奧運村裡,王義夫就住在趙穎慧樓上,見了面他還開玩笑:『等你拿金牌了,我就不能再叫你小家伙了。』碰到段世傑,趙穎慧再也不會緊張得嘴脣發抖了,她大方地對副團長說:『等我拿金牌了,一定請你吃麥當勞!』
說完,她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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