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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的冬天,有很冷很細的雨,路邊還有翻飛的黃葉。
36歲的蘇州水泥廠女工唐阿姨和兒子並排騎著自行車向家裡走。後面突然衝過來一輛自行車,將唐阿姨撞倒,撞人的人毫無表示就欲揚長而去。
唐阿姨的兒子唐正東不乾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把那人拎了過來,說:『你應該把我媽媽拉起來呀。』那人戰戰兢兢地賠了不是。
那人一輩子都不會想到,那個將自己像小雞般拎了好幾米的威猛小伙子,竟然只是個11歲小孩!『那時我兒子已經1米78了,』十年之後,回憶起這一幕,唐正東的媽媽語氣裡盡是驕傲,『我兒子已經學會保護媽媽了。』唐媽媽說,從兒子10歲起,和兒子在一起,就特有安全感。
10年後,2004年4月3日,當年的男孩已經長到了2米13。站在廣東東莞『2003-04賽季聯賽頒獎晚會』的領獎臺上,他舉起了銀光閃閃的聯賽最有價值球員(MVP)獎杯。21歲的他,成為了中國籃球歷史上最年輕的聯賽MVP。
在剛剛過去的聯賽裡,他史無前例地三次當選為CBA周最佳球員。他率領著去年還如一堆爛泥的江蘇隊,成功地衝進了聯賽的四強,成為本屆聯賽最大的黑馬。
更重要的是,一個月前,他生命中第一次入選了外教帶隊的中國男籃集訓隊,在姚明和巴特爾尚未歸隊之前,他成為中國男籃當家中鋒。
打進NBA之前,唐正東也想簡單一點。
一切來得那麼神速,似乎沒有任何預兆。僅僅在一年以前,他還只是個被大家用懷疑的眼光審視的『未來之星』,盡管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必將循著大郅、姚明和大巴的腳步踏進NBA。而自信的他說:沒什麼好驚訝的。就像他很快適應,人們從『小唐』改口叫他『大唐』一樣,一切都順理成章。
那個獎杯銀光閃閃,水晶做的,像個大花瓶,和兒時夢裡的無數獎杯都很像。他有些小心地抱著它,生怕摔了。相識的記者開玩笑拍打著那獎杯:『來,沾沾喜氣。』他開心地笑著。21歲的他成了這個夜晚的主角。
當年總是安靜乖巧卻很會保護媽媽的兒子,已經是中國籃壇人氣最旺的明星之一,面對數支話筒侃侃而談。46歲的母親在電視裡看到這一切,照例又自豪地笑了,但開始了隱隱地擔心:這麼多記者圍著,兒子會不會從此翹起尾巴來?
姓名:唐正東年齡:21歲
身高:2.13米體重:135公斤
位置:中鋒
民族:漢
球隊:江蘇南鋼同曦
采訪,從一場吵架開始
采訪是上周三在北京就約好的,當時他很爽快地答應了。而那時,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的采訪是在吵了一架纔開始的。
上周六晚頒獎結束後,我在約定的時間到他房間找他,不見人影。一個半小時後,我打電話到他房間,終於回來了,得到的回答卻是:『我這裡有朋友在,就在電話裡說幾句吧。』我當即傻了:『不是之前約好采訪嗎?怎麼突然變卦了?』我堅持要面對面采訪,他就說沒時間。電話裡我發火了:你怎麼說話不算數,這麼容易就出爾反爾?!
他妥協了,答應接受采訪。
見面時候,我們幾乎怒目相對。『情緒都搞成這樣了怎麼采訪?』我說。『那你寫文章罵我啊,反正你已經罵過了。』他說。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我啥時候寫文章罵過你?』
原來,上個月他剛入選國家集訓隊那天,我寫過一篇關於他叫板大巴的文章,『那倒沒什麼,關鍵是後來你又寫了文章,把我說的話告訴了大巴,這不是挑撥我倆的關系嗎?』他憤憤地說,『本來我倆挺好的,他回來還可以教我不少東西,這下我怎麼面對大巴?』
這時我纔知道,眼前這個2米13的巨人,原來對我一直懷恨在心。當問題攤開來後,我們發現這其實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誤會。沒用太長的時間,我們就消除了誤會。采訪在笑聲中愉快地進行著。采訪過程中,我突然會想,這個一度對我心存怨恨現在卻在真誠回答我的問題的男孩,原來是個直來直去的沒有心計的家伙,在這點上,我們是相似的。
壓力,在國家隊自視不足
他告訴我這幾天情緒一直不高。
『以前在俱樂部隊覺得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到了這裡(國家隊)纔知道,自己原來還差得那麼遠。』所以他覺得壓力很大。
『你一直很自信呀,甚至狂妄,怎麼現在這麼低調?』我半開玩笑地說。
苦練,一個月瘦了二十斤
體能和力量是現在最困擾他的問題。『運動員的苦累關真的特別難過。』他說。隨著姚明等人入主NBA,『脂肪含量』這個之前陌生的術語已經為籃球記者們所熟知,脂肪含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運動員的力量。姚明的脂肪含量是7%,火箭隊的體能教練說,這對於姚明來講是一個最佳的比例。當時姚明從國內打完亞錦賽回到NBA,火箭隊體能教練驚呼:『不行,姚明要減肥,脂肪含量已經達到了20%!』後來愣是給練下去了;而大郅現在據說只有5%,有些偏低。
關於2米13,135公斤的唐正東,有專業人士嘀咕說『至少有30%』。『應該比較高,但國內沒有可以測試的儀器,現在還不知道。』唐正東自然認識到這個問題。從進入國家隊的那天,在國家隊體能教練美國人艾爾的指導下,大唐開始苦練體能。『不到一個月,至少瘦了20斤。』他說。
『到奧運會還有4個月,我相信我的體能和力量會達到教練的要求。』幾乎是一瞬間,小伙子又恢復自信了。
目標,要做一個純粹中鋒
幾年來,人們習慣拿易建聯和姚明比,拿唐正東和巴特爾比。易建聯很反感人們叫他『小姚明』或『姚明第二』,而唐正東卻並不介意眾人的比較。『我和大巴的類型的確挺相似的,不同的是他喜歡到外線投3分,而我更注重攻到籃下。』他說,但他並不甘心成為大巴第二,『我的優勢是:比大巴年輕,比他有衝勁。』
大姚、大郅、大巴,闖蕩NBA的中國三大中鋒。我問大唐,更希望成為他們三人中的哪個。『哪個都不,』他搖頭,『我希望走一條純中鋒的路子,希望自己在籃下更有霸氣,更加強壯,而無論大姚、大郅還是大巴都不是這種類型。』
純中鋒?像奧尼爾那樣?可以將撞上來的對手彈出幾米外?可以將籃板砸碎?他笑了,很不謙虛地答道:『對。』
這個男孩身上所具備的豪情和霸氣在一向溫良恭儉讓的中國體壇並不多見。在春節前的全明星賽上,我問他,目標是全國第一中鋒嗎?他回答說:『也許不止。』
無論如何,21歲的唐正東離中國籃壇乃至世界籃壇第一中鋒還有遙遠的一段路。隨著4月底巴特爾的回歸,緊接著姚明也將回來,那時,唐正東就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成為國家集訓隊訓練賽中惟一一個從來不用下場的隊員了。
『到時候失落感肯定會有的,但更多的是期待,』唐正東說,『只有他們回來了,我纔能看到自己更多的不足,從他們身上學到更多的東西。』最後他說,不管能不能去雅典,都不會很計較,因為他知道自己還年輕,而未來,是那麼燦爛!
郁悶,我們不說易建聯了好嗎?
采訪唐正東如果不問易建聯肯定是不正常的。當『易建聯』三個字剛剛從我嘴裡吐出,就被他制止了:『我們不說易建聯了好嗎?』
讓我不說易建聯,他卻說了不少易建聯:我和他之間不存在競爭,因為我們的位置根本不同,我是中鋒,而他是大前鋒;現在,我倆住在一個公寓裡,在場上什麼動作都敢做,但在場下,我們卻是處得很好的朋友;我們都喜歡打游戲,而且很聊得來;我們並不會像別人說的那樣水火不相容……
最後,他嘆了口氣:『很多事情本來挺好的,但是被別人一說就變質了,真的,被說多了,很多東西都會變質的,似乎就真的像人們說的那樣了,感覺會怪怪的。』
他那麼懇切地希望,媒體不要再拿他和易建聯比,他怕這樣會影響到他和阿聯的關系。
如他說的那樣,他是一個重情義的人,他害怕一切傷到他和朋友感情的事情發生。
深奧,姚明的贈言我只懂半句
唐正東告訴我,姚明跟他說過這樣一句話他始終銘記在心:『到NBA以前,把它想得簡單一點;到NBA以後,把它想得復雜一點。』去年非典時期,國家隊和國青隊都在秦皇島進行封閉集訓,從NBA歸來的『語言大師』姚明將自己最切身的體會濃縮為這樣一句『箴言』送給了他的後來人。
『很深奧。』唐正東收回笑容認真地說,到現在,他只能理解前半句,至於後半句,只有等到那個夢想實現的時候,纔能去體驗、去理解了。
采訪中我發現唐正東身上有一股濃濃的『姚明情結』。
仰望,對超越姚明只說也許
問已經打了五年職業聯賽的唐正東,迄今為止最難忘的比賽是哪一場。『1999年城運會上對姚明那場比賽。』他脫口而出。那場比賽,唐正東得了20多分,而姚明只得了十幾分。『之前,對於籃球只是一種愛好,但那場比賽以後有了更清晰的目標,覺得自己可以將籃球作為一項事業來做。』
那麼除此之外呢?『還是對姚明,去年在秦皇島,國家隊和國青隊打熱身賽,印象太深了。』
不是去年將領頭羊廣東隊拉下水的那場獨得39分20個籃板,也不是去年城運會上對易建聯的新『巔峰對決』。迄今止最難忘的比賽,都是與姚明的對決。
『我和大姚只要在一起,就聊得很開心,他會教我很多東西。』唐正東眼裡的姚明很平易,很有趣,並沒有什麼距離感。
像當年姚明仰望大郅那樣,如今的唐正東是仰望姚明的。而這種仰望的終極目的是超越。那麼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像姚明那樣,成為NBA的『Superstar(巨星)』?萬眾矚目,無上榮光?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在NBA的對決中最終擊敗姚明。
我得到了一個英語單詞的回答:『Maybe(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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