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記者的印象裡,一切違法的活動都應該是充滿危險的,而且會有很多意外發生。兩年前,記者曾隨一位朋友來到位於北京南邊大紅門附近的一個酒吧裡和一群正在參與賭球的人相處了一個晚上。記得那個晚上,我把手機撥到110的熱鍵上,隨時准備利用人民警察的力量保護自己。不過,雖然過程總是起起伏伏,但是結果卻顯得很平靜。在喝過幾瓶酒,象征性地輸了一些錢後,便有了我第一次親歷賭球的經歷。兩年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又一次得到了這麼一個機會。
飯桌上論盤
由於長期和足球打交道,我有了很多球員朋友。雖然裡面不乏我們所謂的大球星,但是更多的還是充滿理想但又總是抑郁不得志的『小球員』。在我國這個金字塔型的足球結構中,無數個基層球員堆積起能夠踢上職業聯賽的少數的那幾百名球員。而這些基層球員不可能拿到像大牌球員那樣豐厚的待遇。踢球掙大錢對於他們來說有些遙不可及。而靠俱樂部幾千元的工資根本維系不了他們所養成的花天酒地的生活。於是,不靠正業掙錢就成了生活的另一個內容。
在我認識的這位球員的俱樂部,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的球員都參與賭球,有的甚至成了莊家的下線。一個星期對他們來說並不是是否有一場重要的比賽要踢,而是莊家會開出什麼樣的盤口,給他們參與賭球的機會。
休假期間,記者被一位球員約出去吃飯。正在我們倆准備下筷子的時候,一名球員的出現改變了我們原定好的以後24小時的計劃。
『還吃呢?明晚上那球怎麼著啊?』走進來的小張大聲地說著。我並不認識這個人,經那位朋友介紹纔知小張是和他同一個俱樂部的隊友。於是大家坐到了一起。我的朋友問他什麼球?
小張說:『明天晚上G隊打S隊啊。開盤就是球半。但是估計到了臨賽前肯定會有變化,應該能漲到球半、兩球的盤口。你玩不玩?』
『我不玩,沒譜,也沒錢。歇了吧。』我的朋友說。聽到他們的談話我意識到他們談論的話題是賭球。
小張說:『下S隊啊。這球我有風(消息),G隊肯定沒戲。』
『這球我也有風。我知道他們隊裡(G隊)有很多人都玩這場球,而且都下自己贏。聽說還做了裁判的工作。』
『這我知道。可是他們沒戲。憑我的經驗,S隊肯定贏球。
G隊別說贏盤了,連球都贏不了。莊家開出這樣的盤肯定是誘惑的。開出這麼高給人感覺是對G隊信心十足。再加上你說的G隊隊員都下自己贏,肯定會開出這樣的盤。不過莊家心裡比誰都明白。現在G隊狀態不怎麼樣,雖然打S隊一直有優勢,不過這次肯定沒戲。另外開出這麼高的盤風險也大,下S隊一定掙錢。』
去年輸了80萬
聽著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我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並且對他們說的問題尋找自己的答案。這時我的那位朋友向小張介紹說:『陳哥,我朋友。大記者。』朋友的話似乎嚇住了小張,他沒想到自己有關賭球的宏偉計劃會被一位記者聽到。於是收斂了很多。為了打消他的顧慮我開始發言了:『別緊張。我對你們這些破事沒興趣。你們該說說,該玩玩。好聽我就聽著,不好聽我就吃飯。』我的話確實起了作用,小張又開始肆無忌憚地談起了賭球。
『你准備下多大?』朋友問他。
『20萬。』
小張的回答嚇了我一大跳。在我的眼裡,這些球員賭球也應該是小打小鬧,可沒想到張口就是20萬。我問他為什麼下這麼多錢?我的朋友說:『你知道他去年輸了多少錢?
80萬。都是賭球賭的。
20萬算什麼?』小張說:『還得差不多了。還差十幾萬。這回要是贏了不僅還上了錢,還賺點兒。』我說如果要是輸了呢?小張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他絕對不會輸,如果輸了就繼續還錢唄。我的朋友說,他去年輸的錢一方面是家裡的親戚借他的,另外一部分是朋友湊的。要不然他現在絕對沒這個運氣坐下來吃飯。
『給我找個莊家吧。這場球絕對有戲。』小張哀求道。原來,由於輸球過多再加上這次小張下注的本錢過大,很多人都回絕了他的要求。現在他非常希望能夠找到一個莊家接他,給他一次機會。
『我找不著。你認識那麼多人還找我啊?』我的朋友說。
看到我的朋友顯得沒有興趣,小張開出了誘惑的糖衣炮彈。『你幫我找莊家,贏了我就拿15萬還錢,剩下都是你的。輸了算我的,跟你沒關系。』這個誘惑確實不小,一旦小張的猜測屬實,那麼只要給他介紹一個莊家就可以獲得幾萬元的利潤。不過我的朋友似乎不為所動。他只表示可以去試試,成不成再說。
尋莊,他想空手套白狼
我的朋友對我說,小張欠錢很多,信譽不佳。所以很多莊家不願意接他的注。而且這次下注這麼大,承擔的風險必然加大。他說是輸錢不用我管,但是莊家是我給找的,到時候他不還錢不是還得找我。所以能不管就不管。聽了朋友的話,我理解他們的苦衷。一個是千方百計地想找個莊家做殊死一搏,一個則是穩妥行事不願意趟這渾水。
於是,邊吃著飯倆人就開始動用手裡一切關系尋找莊家。電話一個接一個,但是從交談的結果看多半是被拒絕。原來對於這樣大的下注,莊家並不是不願意接,而是考慮到風險希望小張帶著錢去和他們一起到飯店看球。輸了錢交上就走人,贏了錢就拿走。對於這樣的安排,小張很難接受。因為是胸有成竹,所以他根本就是准備『空手套白狼』。讓他在十幾個小時內准備出20萬元現金和天方夜譚沒什麼區別。面對這樣的苛刻條件,小張不停地勸說人家。『按規矩也沒有先拿錢去的呀。都是輸贏錢最後結賬。要不您接了我的注,我們和您看球去。如果贏了錢我拿走。如果輸了我讓小路(我的朋友)回去拿錢。我把人壓你那還不行嗎?』雖然小張一再勸說,但是電話那頭似乎並不領情,他們大概的意思是壓你人沒用,見著錢最實惠。一個不行下一個,小張和我的朋友小路接著聯系。我邊吃邊看著他們焦急的舉動。
『大哥,幫幫我吧。就20萬。欠你的錢我都還了。這次就接我的吧。要不然找一個賓館我花錢開房,我們一起看球,輸了我讓小路拿錢去,我留在那。贏了你給我錢。謝謝你了。』還是沒戲。盡管小張把孩子都扔出去了,狼仍然不上套。這樣的話我聽了很多遍,但是依然沒有結果。時間過得很快,開始還是人聲鼎沸的飯館已經快打烊了。倆人仍然沒有取得進展。於是大家決定結賬換地,回到小路暫時居住的賓館。
到了賓館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聯系又持續了很長時間。兩個人垂頭喪氣,開始研究起這場球。
『G隊應該能贏。他們打S隊沒含糊過。而且這次隊裡不少人都玩,買自己贏。你想贏很難。』小路說。
『我知道。不過G隊今年的狀態不好,弄不好這場球輸了以後他們就開始一路下滑。』
『聽說他們給裁判做工作了。
S隊想贏很難。』
『S隊狀態不錯,外援發揮得也好。這個時候贏G隊是最好機會。還是那句話,別看莊家這麼看好G隊,那都是騙人的。都買G隊,回頭他們輸了莊家掙錢啊。莊家傻了巴嘰地開出一個S隊讓球的盤,然後大家都買S隊,回頭S隊真贏了,莊家還不得哭死。聽我的沒錯,明天這盤到臨場還得昇。昇盤降水肯定有問題。』
說著說著,小路給G隊的某個球員撥通了電話。他希望從電話得到更可靠的消息。『肯定贏S隊!放心。』小路重復著電話裡的聲音。但這並沒有影響小張的信心。『別聽那個,到了比賽就不是他們了。』就這樣,時間從11點跳到了夜裡兩點。
賭注由20萬改成了1萬
為了能夠有更好的精神繼續找莊家,大家都決定先睡覺。由於只有兩個床位,小張躺在了地上。躺在臨時墊好的『床』上,小張計劃著自己贏錢後的花消。『先還錢,剩下的買這個買那個……』
第二天上午10點左右,我們三人同時起了床。沒有洗漱,拿起手機繼續聯系莊家。『這是最好的機會。』小張自言自語道。『喂。哥哥,我。
G隊打S隊你們開盤了吧。怎麼樣?哦。接我點吧。不多,20萬……』小張緊張地交涉著,但是結果和以前一樣。大家呆呆地坐著,都在等待奇跡的出現。中午誰也沒吃飯,離比賽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小張和小路同時拿起電話詢問臨場盤的變化。果然不出小張的預料,球盤從球半昇到了球半、兩球。連一向認為只要和小張反著下注就能贏錢的小路也開始認識到小張對這場球判斷的正確性。於是大家在最後時刻又開始忙活上了。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實在想不到他們憑什麼會有如此大的把握認為自己所掌握信息的真實性,以至於可以為它付出20萬的代價。在我的眼裡,20萬可是我幾十年的工資,或者是娶一個心愛的老婆所需要的費用。
20萬可以是很多。但是在他們眼裡,那只是游走於電話間的一個游戲。尤其是小張,在去年輸掉了4個20萬後依然癡心不改。不知道這種勇往直前的態度是否也適用於他球場上的表現。
沒戲,沒戲,還是沒戲。任何一個他們熟悉的莊家幾乎都把小張列為重點保護對象。只要他下注,莊家都會格外小心。破釜沈舟,小路以自己的名義要求下注。但是莊家仍然不領情。下注可以,條件只要一個:拿著錢一起來看球。這樣的條件無疑判了他們倆死刑。開賽時間越來越近,兩人依然一籌莫展。我說:『該放棄就得放棄。』小路被說動了,小張也猶豫了。放棄,只有放棄了。不過不能白白錯過這麼一場比賽。於是兩人合計好下注金由20萬變為1萬。輸了平攤,贏了共享。因為只要1萬元,莊家很輕易地接受了他們。雖然可以不用帶錢來,但是必須讓他們和莊家一起看球。於是我們三個人打車來到了北京東邊某飯店。
真正的莊家並不露面
這是一個很大的套間。裡面坐了大約有八九個人。其中莊家方面的人只有兩個,剩下的都是像小張和小路那樣被招來看球的。看看這幾個玩家,幾乎都是西服革履,穿著體面。看見突然進來的三個年輕人,大家有點奇怪。小張和小路和所謂的莊家打了招呼(此人也不是真正的莊家,而是莊家的一個下線。真正的莊家永遠披著神秘的面紗)。大家寒暄了幾句,並且最後確認自己下注的情況。
距離比賽開始的時間不到一個小時。幾個玩家還在不停地分析,打電話。我了解到,這幾位都是下了大注的。他們所下的資金甚至超過了我眼中工資、房子和車子的數量。賭球對於他們來說既是一種娛樂的方式也是一種一本萬利的途徑。因為不認識,大家沒有說話。不過記者特有的親善性還是讓我和他攀談起來。『您這次看好哪邊?』
『G隊!』玩家斬釘截鐵。
『盤開得有點高啊。』
『那纔有信心呢。連莊家都有信心我們怕什麼。而且這場球我問了,隊裡信心很足。應該可以拿下來。』
『玩多大?』
『幾十個吧。』
我轉而問另外一個玩家,『您覺得誰有戲?』
『S隊吧。估計他們得輸,但是不至於輸盤。』
『那您這次玩多大的?』
『十幾萬。不過。』
兩個玩家的信心和他們所下的資金讓我驚訝不小。小路告訴我,他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小張來過。這裡的人都是玩得大的,可能因為是這場球關鍵,所以大家坐到了一起。一般都是單線聯系,碰不上的。和這些人比起來,我們這一萬塊錢頂多就是塞牙用了。
小路贏了8000元
比賽開始了,我像以往那樣非常客觀地看著球。當了記者以後,我對本地球隊的情結也沒有那麼重了。但是坐在我旁邊的人不同,在他們眼裡,下了誰誰就是主隊。這個時候不需要冷靜。吶喊,咆哮甚至京罵魚貫而出。香煙一根接一根,啤酒一瓶接一瓶。這使我又想起了兩年前在大紅門那個酒吧的經歷。『1個、2個、3個』
S隊沒有手軟,在G隊的主場連進三球。痛快地以3比0戰勝了G隊。小張的分析對了,雖然G隊的隊員都拼盡了全力,裁判也似乎很向著主隊但是S隊超常的發揮仍然沒有給對手任何機會。場上的交手結束了,套間裡的交手也結束了。贏錢的人並沒有過於興奮,同情失敗者的心情讓他們裝出一副『紳士』的樣子。而失敗者也沒有氣餒,他們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在說幾十萬塊錢只是小兒科。贏錢的小路很興奮,但是小張卻萬分沮喪,而且眼淚幾乎流了出來。當他們接過8000塊錢的時候(由於莊家抽水,所以贏到錢一般要被扣去一部分。)小張終於哭了。這時候房間裡沒有幾個人,大家都不明白這個贏了錢的年輕人為什麼會哭。但是我知道,一次無本萬利的機會就這樣失去了。如果哪個莊家可以接受小張20萬下注的話,那麼欠款可以一筆勾銷,剩餘的錢可以讓他重新看到希望。但是沒有,區區的幾千塊錢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小張哭得很傷心。作為一個賭徒,他沒有堅持到最後,或者說那些從賭徒身上吸血的莊家並不願意給小張一個翻身的機會。因為他們繼續向類似小張這樣的賭徒身上吸血。小張以錢掩面走出了房間。
小路告訴我,他挺理解小張的。他希望有一個機會讓他可以還清所有的債務,然後徹底遠離賭球,再也不碰這個東西。但是沒有辦法,像今天這樣的機會小張以後也許碰不到了。這就使他必須繼續賭球,直到真正翻身為止。
因為靠踢球得來的收入很難抹平這樣大一筆債務。而他們隊裡還有很多小張,還清債務是他們的心願,但同時又要接受莊家的吸血。想踢球的孩子不僅喜歡足球,也為足球能給他們帶來的巨大榮譽和豐厚待遇而著迷。但是像小張和小路這樣被足球、被賭博一步步侵蝕的球員大有人在。因為世界上再傻的莊家也知道怎麼纔能掙到錢,而再聰明的賭徒也搞不清楚他們怎麼纔能贏錢。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