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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夜幕下的花園?,有說不清的清淨與幽暗。這裡是專供省級以上領導下榻的府邸,是故鐵門緊鎖,閑人難以出入。看門的大爺從門邊的窗裡探出頭來,問:『你上哪兒去?』我說:『姚明給您打電話了麼?我是他的朋友。』大爺不再說話,縮回頭,鐵門下面的輪子開始吱吱嘎嘎的轉動。門向左移開一個人的孔隙,往裡眺望,重重樓閣,綠樹相掩,不知去向。大爺補一句:『進門向左。』
於是我往左。靜夜無月,風涼如水。穿過一條沒有光亮的小路,姚明在盡頭的一盞路燈下等我。昏黃的光從上面灑下來,姚明仍然穿著紅色的外套,他說:『這地方怎麼樣?夠僻靜的吧?』我說:『路上怎麼一個人影也沒有?』他說:『大伙兒都出去了,就剩我一個……』
播報員在大喇叭裡說『本屆亞洲男籃錦標賽最有價值球員——中國的姚明』的時候,哈爾濱天潤滑冰基地裡一片震天撼地的呼喊。那時,前三名的球隊都湧在場地裡領獎,姚明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習慣性地後退了一步,拍拍手,低頭,臉上是那種很安靜的笑。
姚明一抬手,將MVP的獎杯朝著焦健扔過去,說:『焦二(焦健的昵稱),送你了。』焦健忙不迭地接住,差點沒掉地上,連說:『我不要,我留著乾嗎呀?』姚明說:『你最後那個打三分多關鍵呀,這是給你的大獎。』
兩個小時以後,在花園?酒店的客房裡,姚明對著寬大的鏡子,用剃須刀把蓄了一個月的胡須一片片地刮落。不奪冠不刮胡子,他用手摸著被刮得紅紅的下巴,說:『總算把冠軍保下來了。』
男籃住在花園?的第3號別墅裡。別墅有高大的俄羅斯風格的圓弧頂的大門,每個想進去的人都要按門鈴,然後會有一位服務員小姐來為你開門。別墅大堂的吊燈已經熄滅,只有過道裡還亮著。服務員一言不發,在身後目送著我們走進房間。
這時候纔看清楚,姚明的臉已經刮得很乾淨。桌子上還擺著兩張中國隊前幾天拍的全家福,他胡子拉碴的站在中間,於是讓此刻顯得很年輕。像一年半之前,在寧波新晶都酒店裡,他為奪取CBA總冠軍而刮掉胡子時一樣年輕。
但那天晚上姚明還曾去慶功喝酒,現在他卻獨自留守在花園?。
『我累得快吐了,』他說,『這種壓力實在太大了。我甚至怕再丟了,簡直不堪設想。我昨天晚上就沒睡好,躺在床上可以聽見心咚咚地跳。今天的午覺我和劉煒都沒睡好,躺了很久,我看看他,他也沒睡著。』
姚明靠在床上,眼裡瞄著電視,心裡卻還是三個小時之前的那場鏖戰……
天潤冰上基地。姚明在聚光燈之下站到中圈裡,面前是一年前在釜山令中國男籃蒙受奇恥大辱的韓國人。突然之間,他聽到一句帶著韓國味道的英文:Nicetomeetyou(很高興見到你)。
他四處找,發現這句英文來自2.20米的河昇鎮。這個18歲的孩子被韓國主帥田昌鎮用作首發中鋒,正晃著大腦殼,盯著姚明看。
姚明點頭,回應一句:『Nicetomeetyoutoo。』
但僅僅開場24秒之後,他便一掌將河昇鎮的上籃凌空蓋出。接著在韓國隊的半場,姚明一個後轉身將河昇鎮甩開,單手舉火燒天的一記重扣,球進哨響,加罰命中。這是姚明給河昇鎮的見面禮。他眼中噴火,咬碎鋼牙。
又一個回合,韓國的大前鋒金周成在籃下被姚明撞了個跟頭。河昇鎮邊退防便往外蹦出單詞:『You,push(你推人)?』姚明嘴一點不軟:『Nopush,I?mstrongerthanhim(沒推人,我比他壯)?』
河昇鎮只和姚明打了3分55秒,就挨了4次犯規,被老將李昌秀換下。接著姚明去防2.05米的金周成,金周成拼命地穿插著想避開姚明,但他眼裡總有那雙巨掌,結果他全場一共只得了6分。
姚明說:『金周成已經被我研究透了,他第一下肯定不打,我就等他晃完一下,馬上把手伸到他臉上。他要是突破,肯定是右手。倒是那個小大個兒,我覺得他將來沒准能行。我知道他腦袋大胳膊短手又小,但人最重要的是有口氣。他扣籃的那個球,還掉在籃筐上晃蕩,我當時就想,小子你行啊!』
但韓國人絕不會停歇,既便是在橫亙如山的姚明面前。姚明兩次在三分線外蓋掉方成允的投籃,第一次還對韓國的替補席上厲聲大喊,但他們的三分球仍然在下半場如煙花般綻放。當李圭燮在終場前4分鍾將比分追成82比83,情勢已經危若累卵。
姚明一聲怒吼!他說:『當時我什麼都沒想,咬牙瞪眼地拼了!』
他的籃板幫助范斌三分命中,他的助攻幫助張勁松上籃,然後是他自己的扣籃。終場前44秒,當此前三分球6投5中的李圭燮從左側奔到右側底角接球轉身出手的時候,他看到了姚明的巨掌。
30分15個籃板6次助攻5次蓋帽。韓國人的火焰終於被撲滅。
我沒能仔細看看MVP的獎杯,因為它在焦健那兒。姚明家裡還有一座,那是兩年前上海亞錦賽的MVP,但當時他與大郅雙塔合璧,難分伯仲。姚明說:『那次是照顧我的。』
但是這次已經不一樣了。如果算數據,他是整個亞錦賽的得分王和籃板王,縱橫亞洲,無人能擋。
但他總是太認真。回到花園?,大伙兒還要在勝利的激情下各說兩句總結的話。他站起來說:『咱們雖然拿了冠軍,但將來怎麼樣還很難說。西亞身體很硬,投籃如果准起來就會不得了,韓國如果內線稍強一點,配上他們的外線實力絕對是心腹大患。』
大伙兒趕緊說完話,就各自約上好朋友們去慶祝勝利,消失在花園?外的夜色裡。只把他一個人留下。他哪兒都不想去,吃了兩塊哈密瓜,就躺在床上開始回味這一晚。劉煒回去的時候,東方發白,姚明已沈沈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姚明從哈爾濱獨自飛回北京,4日回上海,5日就飛往休斯敦。他很急,因為身後已經沒有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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