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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批評聲中,中國跳水隊7月22日中午悄然返回了北京,前往機場迎接的,只有新近上任的游泳中心副主任李維波,這是近年來跳水隊出征世界大賽中最為低調的一次迎接!更為鮮為人知的是,一天之後,直接決定中國跳水這幾十年興盛的徐益明也悄然出現在了北京機場。對於跳水隊的得失,徐益明肯定是最有發言權的人,記者就跳水隊在這次世錦賽上的表現專訪了這位國際泳聯的名人堂教練。
『出走』只是為了更好地調研
記者:有一個問題我特別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促使你這次在美國不僅舉辦了跳水運動員的培訓班,而且還第一次在國外開設了教練員培訓班?
徐益明:這次我赴美的目的主要是領取國際游聯向我頒發的名人堂教練獎項。由於我目前還擔負著為國際游聯拍攝跳水教學錄像帶的任務,我也非常希望能夠了解一下國外跳水培訓機構需要哪方面的提高,於是,我便接受了對方的講課邀請。
記者:但是,據我所知,美國跳水協會一直邀請你前往美國執教,而這一次在美國的開班講課在當地引起了很好的反響。那麼,這一次的短期『出走』會不會成為你最終加盟『海外教練兵團』的開端呢?
徐益明:自1996年我離開國家隊一線崗位以來,一直都有其它國家的跳水隊向我發出執教邀請。但是,我一直的選擇都是拒絕,因為至少當時我在名義上還是跳水隊的總教練,我的組織關系與人事關系也一直掛在訓練總局,而且,最為關鍵的,是我一直希望能夠在中國重新體現出自己的價值來。
記者:但是,你在廣州偉倫體校開設的廣東國際跳水培訓中心最終還是由於行政方面的因素而夭折了。
徐益明:離開偉倫體校對我來說是一個痛苦的選擇,雖然痛苦,甚至一直心有不甘,但我還是選擇了接受。何況,我這一生的起起落落,也早已讓我學會了適應更多的東西。
記者:這種適應包括了出國執教嗎?因為如果說前幾年還有人事關系在『束縛』著你的話,類似的問題現在已經不存在了,還有人認為,既然在國內你已經沒有舞臺,為何不乾脆到國外發揮自己的纔能,讓人們重新審視你的價值呢?
徐益明:類似的話確實有很多人說過,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我還是那句話:我是不會直接出國執教的,這不符合我的人生信條!我最多能夠接受的,也只是幫別人出出主意,擔任諸如顧問的角色而已。因為對我來說已經不存在著需要證明自己的問題。中國跳水這些年的輝煌已經是我當初的最好肯定。作為一名為跳水而生的教練,我希望的只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將這項運動在全世界范圍內發揚光大。
記者:所以,你現在的心思纔基本上都集中在了跳水教學錄像帶的拍攝之上。
徐益明:可以這麼理解。我在1996年為國際游聯所寫的《跳水教學手冊》只是概括了我在1996年之前的一些教學方法與訓練手段,而在這份教學錄像帶中,我不僅會將自己在1996年帶隊征戰奧運會的經驗反映出來,而且會將我在偉倫體校訓練小隊員的方法、手段也表現出來。現在我已經拍攝了180個小時的錄像素材,接下來將考慮如何進行剪輯制作。我希望最終的成品不僅是從事跳水的教練員纔能夠看懂的,普通的學員家長也能一目了然。
中國跳水的大旗不能倒
記者:有關這次中國跳水隊在世錦賽上的表現,你了解多少?
徐益明:由於美國沒有轉播這次世錦賽,所以我對於中國跳水隊在本屆比賽中的表現最初也只是局限於拿了多少金牌。回來後,在機場出來的路上,圈內的朋友給我談了不少,當時的收音機裡也恰好在談論跳水隊的表現,這時我纔知道原來跳水隊的表現在國內居然引起了如此強烈的反響。
記者:坦率地說,人們之所以難以接受跳水隊只拿4金,是因為多年年來中國跳水就一直是『夢之隊』,不應該只是這樣一種表現。你的看法又怎樣呢?
徐益明:首先,我的觀點是,盡管中國跳水在本屆世錦賽的表現不夠好,但這絕不意味著中國跳水已經沒戲了,或者是像有的人所說的那樣『夢之隊』已經完蛋。爛船尚有三斤釘,中國跳水這些年一直是絕對的王牌,老本沒有那麼容易就一下子輸光了的。中國跳水仍然是世界一流!其次,中國跳水的大旗不能倒。中國跳水能夠取得『夢之隊』的稱號,靠的是什麼?靠的絕不僅僅只是我一個徐益明或者某一個領導,而是幾代人共同努力的結果。現在這支隊伍遇到了一些困難,這也是正常的,從來就沒有什麼永盛不衰的隊伍。我們急需解決的,是找一找我們失利的根源在哪裡,然後有的放矢地加以解決。離雅典奧運會還有一年,一切都還來得及。
記者:你的這種態度與你當年『懮患教練』的外號似乎不相符,因為中國跳水今時今日的地步,肯定是有著內在性的失誤,具體的原因中可能包括了人纔外流、教練業務水平下降等等方面的問題,你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徐益明:這一次回來,聽到的最多的就是關於中國跳水隊在難度上已經落後於對手,有人建議,中國跳水已經到了必須提高難度的時候了。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們賴以成功的秘訣便是難度,現在別人似乎是用同樣的辦法來對付我們了。我覺得這沒什麼好怕的。因為當年在國外選手在難度上迎頭趕上的時候,我們的對策便是在難度基礎上提高穩定性。現在,這樣的對策應該說並沒有過時。從現實角度來說,上難度是與運動員的基本功聯系在一起的,在缺乏基礎之上的難度,必然會帶來動作穩定性的問題。具體到田亮、胡佳在本次世錦賽的失利,我想便不僅僅只是難度不如別人的問題,如果他們十個比賽動作的穩定性都很好的話,金牌便同樣不見得會丟掉。
記者:教練隊伍中的『海外兵團』現象,應該說與中國跳水的此次失利也有著很大的關系,像這一次表現突出的加拿大隊和澳大利亞隊,便都是由中國教練在執教。
徐益明:關於這個問題,我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中國跳水想保持長期的優勢,教練員對業務的鑽研與革新刻不容緩。到目前為止,中國跳水所沿用的,基本上還都是我當年的訓練方法與手段,而類似的方法與手段,隨著中國教練的大量出走而外流。對於中國跳水來說,我們面對的是『1+1』的挑戰,因為別人不僅在使用我們的方法,而且還有自己本來的方法,我們必須在訓練方法與手段上拿出新的東西了!
記者:但是,在現實之中,中國的跳水教練中至今也未見有哪位在業務上已經超越了你當時的水平,正因為如此,人們纔會想起你當年的成就。
徐益明:目前國家隊的教練確實基本上都是我的學生,對於他們的工作我一直也都是給予盡可能的肯定與支持。不過,有一件事我也一直覺得很遺憾,那就是作為學生者,理應青出於籃,但現實之中,正如你所說,我確實還沒有發現有這樣的教練。為什麼會這樣?我覺得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年輕教練對業務鑽研不夠,一是他們缺乏創新的精神。現在很多教練都不能夠像我當年那麼敢於吃苦並鑽研。舉個簡單的例子,在偉倫體校的兩年多時間,我不僅對青少年運動員的培養又有了新的體會與收獲,而且還創造了『訓練質量管理系統』,一旦這個系統運用到具體的訓練之中,會有力地促進運動員的成長。年輕的教練如果僅僅滿足於運用現成的幾招,便指望培養出奧運冠軍了,肯定是不行的。在跳水隊中,我們從來不缺乏刻苦訓練的運動員以及同樣很刻苦的教練員,但他們中有些人卻似乎總是出不來,為什麼?是因為他們僅僅記住了刻苦,卻忘記了在刻苦的同時帶上自己的腦袋。
拉保護帶不僅僅是個態度問題
記者:你在今年2月份的時候專門去天津觀看過跳水隊的訓練,能不能從專業的角度來給我們指出,這支隊伍的問題究竟在哪裡?
徐益明:比賽成績不佳,需要總結的東西當然有很多,我在天津的時候也確實發現了他們在訓練之中存在不少問題,而且我也已經當面指了出來。出於對他們的發展的愛護,我覺得有些問題還是在內部提出來可能會更好一些。不過,有一點我還是想公開說出來,那就是金牌不是用嘴就能夠說出來的,需要與隊員近距離反復地講解並磨煉,而什麼纔是與隊員最接近的方式,當然是拉保護帶!但是,我們有些教練顯然不夠勤快,他們只是遠遠地看著自己的隊員練。為什麼會這樣?說輕點可能是他們覺得這樣已經夠了,畢竟現在國家隊的很多隊員都是具有相當水平的了,說重一點,則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拉保護帶的重要性,業務上不過關。誰都知道,拉保護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但要拿奧運會金牌,怕累成嗎?另外,我也注意到有些教練雖然也拉了保護帶,但在力度的掌握上卻存在明顯的問題,這也同樣難以達到應有的效果。如何纔能改進?只有多拉多練。為什麼我至今依然敢於說自己是跳水界拉保護帶的第一人?是因為我當年幾乎每次訓練都在不停地從事這項工作——9名隊員,每人4組,每組10個,一天下來就要拉360次!別人只知道說中國跳水是『夢之隊』,可又有誰知道,每一點成績都是與諸如此類的付出聯系在一起的呢!
記者:除了訓練手段的改進之外,你對中國跳水還有怎樣的建議?
徐益明:增加跳水隊內部的競爭機制!總結中國跳水成功的經驗,舉國體制可以說是一大法寶,因為它讓許多相當水平的運動員長時間地集中到一起進行訓練。不過,舉國體制運用了這麼多年之後,如何調動這些隊員的積極性,也已經越來越明顯地成了一個問題。據我所知,跳水隊目前使用的,依然是當年我所采用的將隊員交給不同教練進行分管的『分散聯邦制』。這樣的做法在當時確有其積極意義,也被證明是成功的。但是,在市場經濟是主流觀念的情況下,一旦無法確保分管工作的公平、公正,便難免會出現不應有的『內耗』。如何改進?我的觀點是,不妨在國家隊內部也將競爭機制建立起來。具體的做法則可以考慮是將水平相當的幾組運動員交給張挺、劉恆林以及胡恩勇這樣的業務骨乾來分別帶領,讓他們互相之間進行競爭,這樣不僅對運動員的成長有促進,對於教練水平的提高也有望起到立杆見影的作用。
記者:你說的這些都是與教練有關的東西,關於運動員,你又有著怎樣的建議呢?
徐益明:一名成功的跳水運動員,確實是需要有相當天份的,而這也就同時要求我們在具體的訓練過程之中必須高度重視運動員自身的因素,結合其具體的特點進行訓練。舉個具體的例子來說,無論是胡佳還是田亮,他們都是不可能在每個動作上都輸給了對手的,要『東山再起』,最為現實的東西並不是抓好自己的訓練,而是善於通過對比,找出自己具體有哪些優點,又有哪些不足,然後再突擊自己最差的那一項或者幾項。
記者:從這次世錦賽來看,一些外國運動員的實力確實已經不容我們再有任何的僥幸思想了。
徐益明: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不是只有中國纔能夠出跳水的天纔,外國運動員中也同樣會有天纔,像當年的洛加尼斯,後來的薩烏丁。至於這一次戰勝中國的幾位外國選手是不是這樣的天纔,坦率地說,我們還不能僅僅根據這次比賽的結果便下結論,我必須觀看了他們的訓練纔能夠給出准確的答案來。因為,考察一名跳水運動員,更重要的是他在訓練之中的表現,這纔是真正反映其實力的標尺,單純一次比賽的結果是存在著很大的偶然性。為了確保不打無准備之仗,我認為中國跳水隊目前應該盡快將研究對手的機制建立起來,以便在比賽之時真正做到知己知彼。
記者:從業務上看,你無疑還是當今中國跳水第一人,而從現實上看,你重返國家隊顯然又已經不現實了,那麼,如果可能的話,你願意用怎樣的方式繼續為國效力?
徐益明:對於跳水,我的感情始終未變,我也一直希望能夠用自己的技術與知識為中國跳水培養更多的冠軍級隊員。雖然重返第一線已經不可能了,但如果我的學生向我請教的話,我還是願意將自己的心得和最新研究成果傳授給他們的。另外,這幾年中國跳水在後備人纔培養方面出現了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包括了對年輕隊員的培養,也包括了對年輕教練的培養,所以,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同樣願意將自己通過實踐獲取的經驗傳授給大家。我為什麼願意這麼做?很簡單,中國的老百姓希望多拿金牌,而我恰恰擁有培養爭奪金牌選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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