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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5月19日那個夜晚,我是終生難忘的,我記得那個夜裡發生的每個細節,現在回想起來,如同是在昨夜;
用堅強的精神來支橕自己,而且用這種精神感染每個人,不是用眼淚來賺取什麼,這纔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
我覺得那次落選可能對國家隊是個損失,但我得到的東西要比我失去的東西多得多,我可能比一些人更幸運;
我沒有必要記恨米盧,相反還要尊重他,他對中國足球畢竟是有幫助的,至於他有沒有過內疚我就不清楚了
——李明訪談語錄
李明:為那個難以忘卻的紀念
紀念,是為了忘卻而產生的。2003年5月20日下午,當我在開發區實德基地向李明提出『200年5月19日』那個讓他難以忘卻的日子時,李明只是平靜地微笑著,他在專注地看著我拿給他的那本《東方世界杯》特刊合訂本。這本由大連日報、新商報和足球周報在2002年世界杯期間,從5月20日開始到7月1日聯手打造的世界杯特別報道特刊,開創了國內世界杯聯合報道的先河,而這份特刊5月20日第一期頭版頭條登的就是李明在世界杯前從國家隊落選的消息,標題很大,肩題是:米盧昨夜一嘴敲定國足23人名單;主題是:李明張玉寧落選了。在這則數百字的消息旁邊,配發了一張李明在5月19日下午中國隊同荷蘭埃因霍溫隊熱身賽被對手鏟倒瞬間的照片。
李明現在就細細看著這張照片和照片旁邊的文字。而5月21日《東方世界杯》上,《李明回家心緒已平》、《李明致家鄉球迷一封信——讓我們一起為國足加油》、那張李明和米盧擦肩而過的照片《歷史在這裡錯過》以及《李明,永遠的微笑》,都再次深深鎖住了他的目光。
如今365個日夜過去,地球也走過一個輪回。在中國制造了一個又一個神話的淘金老人已經離去,留給我們記憶裡的是他臉上詭譎的笑容和我們對中國足球的一次次反思,李明只是其中一個反思者。
那夜就像是在昨夜
去年5月19日夜發生的事情我是終生難忘的,我記得每個細節,現在回想起來,如同是在昨夜。當天晚上,國家隊很多隊友聽我說『要走』的事兒都不相信,沒有人相信,是米盧直接告訴我:你落選了。然後我碰到隊友就告訴他們:我要走了。他們每個人都以為我在開玩笑。我說『千真萬確』,但在他們面前,我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感傷、氣憤,我很平靜地說:『我要走了啊,你們,留在隊裡好好打!』一些隊員,特別是老隊員,感覺很意外,畢竟在一個整體中好長時間了,大家對我的為人和能力還比較認可,我後來也聽說有的隊員通過教練或其他途徑,希望能挽留住我,做出一些善意的舉動,看看還有沒有機會讓我留下來。我也知道不可能,便勸他們不要那樣,但還是有人去了。也有一些隊員說了一些安慰我的他們感到很無奈的話,並提議晚上買點酒,在一起嘮嘮,但我說『算了吧,你們都回到房間,以後再打國內比賽,大家見面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別因為我的這點小事影響整個團隊備戰世界杯』。我當時的表現還是比較冷靜,只是當天晚上先把手機關了,到晚上11點多鍾纔給家裡打電話,因為我不想給父母造成負擔,他們年齡比較大,可能會很不理解這件事,別傷心得一宿睡不著。我以為他們不知道,但是已經有記者把這條消息告訴他們了。後來我在電話裡安慰他們:『沒什麼大事,等我回家再說吧。』我也跟夫人通了電話,把情況簡單地和她說了一下。我說自己需要冷靜一下,不能自己掉到這個旋渦裡。遇到這樣的事,有的人可能會發牢騷,做出一些不必要的舉動,但我畢竟是個老隊員,面對世界杯這麼重要的賽事,不能因為我個人的事情影響到整個團隊。
那天晚上,正好有個朋友來找我出去轉一轉,李瑋峰說陪我,我倆一個房間嘛。於是出去坐了坐,和朋友聊聊天,他們也安慰了我一番,說心裡話,當時心裡的確是不太舒服,因為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腦子很亂,那一宿幾乎沒睡。為了這屆世界杯打了3年,最後一刻下來了,想想覺得還是不很公平,但我倒沒覺得自己是三朝元老有資格去,只是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和強烈的求戰欲望,不管是從整體角度還是核心角度來講,都應該有一席之地,不管教練如何說『位置的需要』等等,都不能完全解釋我落選的原因。米盧最清楚,他身邊很多人也清楚,只不過大家不願意說罷了。也有很多人,包括教練、領隊、工作人員,我們平時相處得很好,很有感情,他們安慰我說以後還有機會,說最後報名還未截止嘛。平心而論,我這個人比較平和,也能緩衝一些矛盾,有能力去比賽,從幾方面來講,我覺得那次落選可能對國家隊是個損失。
堅強精神支橕自己
我覺得我這個人是堅強的,沒有必要逃避什麼東西。第二天早晨,隊裡打電話叫我下去,我說『例會我就不參加了』,他們也理解。隨後就收拾收拾東西准備走人了,這時有不少隊員來送我,我表現得很平靜、很正常。我想,是個男人就不要逃避什麼,也沒有必要在當時說些什麼,該做的是通過自己的奮斗再重新站起來,那纔是一個男人。所以,盡管是人家要我走的,但我也沒有逃避不見任何隊員和教練就直接走人,也沒有在任何場合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因為我覺得自己應該維護這個整體。也可能別人說『到這個時候,李明你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呢?』但畢竟我在國家隊這麼多年,人都是有感情的,我還是挺留戀這個團隊的,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的。
離開上海回到大連,我父母在機場接我,他們總覺得我受了委屈,為我鳴不平,特別是母親在機場當著眾人的面哭了,我當時也落了淚,畢竟是到家了。但是哪個人能一帆風順呢?男人就該堅強,沒有必要流淚,我只是見到我母親哭得那個樣子,纔控制不住自己。以往我在比賽當中,不管是受傷還是遇到什麼好的不好的待遇,絕對不會激動過分或者流淚。這時不該用眼淚來表達,而該用一種堅強的精神來支橕,而且用這種精神來感染每一個人,不是用眼淚來賺取什麼,這纔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這也是我對男人的一種認識。
落選對我不是壞事
從落選到現在整整1年。從那時起,我開始深深體會、理解了球迷和關心足球的人們對足球付出的感情,是真正意義上理解了他們。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在以往一些特定的時期,球員和球迷處在一個平行的軌道,或者說有些對立,球迷和你好的時候,都願意捧你,不好的時候就會指出你這樣那樣的問題。那件事以前我覺得球迷太苛刻,甚至感覺有的球迷太無聊,但從國家隊落選後,全國各地球迷對我非常關心,他們很公平地看待這件事,很公正地說出一些看法,我真正體會到球迷對我的一番苦心。我這麼說並不是因為他們對我好,我就說他們好,畢竟足球離不開球迷,球迷感染了我,使我更懂得如何去尊重人,去尊重每個人,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球迷,我也更加敬佩他們對足球的熱心和苦心。從這層意義上說,我體驗了生活。我知道了我不單單是踢球的人,還有很多人在真正地關心我、輔助我踢球。他們對中國足球都是真心的,有建設性的。
我當時說過,不管怎樣,生活還要繼續,我要走好我的路。我開始重新感受、體驗生活,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和家人、朋友在一起,這也是一種感悟吧,人經歷一種東西後發自內心的感悟。以前在國家隊是不是感覺高高在上啊?沒有更多的時間接觸家人和朋友。那段時間,我更能感受大家的關心。我的足球生涯並沒有終止,雖然我說足球不是我的全部,我還有家庭,還有其他生活,但足球始終沒有離開我。這1年,我覺得自己很穩定,在球場上,能力沒有因此下滑,也沒有因此萎靡不振。通過這件事,我改變了對很多事情、很多人的看法,我感覺比以前成熟了。
我沒有去韓國打比賽,但感受到的東西可能比我去韓國還要多,得到的東西要比我失去的東西多得多,我深有體會,不管是來自政府的,還是來自其他各界的。我本身的知名度也在提高,球迷對我的認可和關心程度也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如果沒有這些事,我肯定體會不到,不知道我自己的價值。通過這件事,我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從這個角度說,我可能比一些人更幸運。只有融入到社會當中,你纔會得到很多東西,如果沒有融入其中,你得到的只是表面的皮毛的東西。
不回避與米盧矛盾
至於我落選的原因,應該是方方面面的,但與米盧產生矛盾肯定有關。應該說是在十強賽中出現的矛盾,因為我受了傷,第一場比賽之前主動提出來不能打。他當時的底氣也不是很足,在他感覺到最關鍵的時候,或許認為我在逃避,或許認為我主動提出無法上場打亂了他的部署。他當時非常希望我能頂上去,他也很了解我,但當時我的受傷很偶然,我的確是怕影響隊伍,半夜11點實在不行了纔提出不能打比賽。也許從這時開始,我們之間心理上的隔閡產生了,他對我的看法開始改變,這種改變我從訓練和平時生活中都感覺出來了,我感覺到他對我的不信任。而在我傷好了以後,就更明顯了,因為盡管我訓練很刻苦,狀態也很好,但我卻連替補名單都進不去了。我為此也和他進行過交流,但他說『我是在保護你,要在最關鍵的時候使用你』。不可否認的是,此時我的心裡對他也產生了一些不滿的情緒,特別是在國家隊已經出線的情況下,又趕上我代表國家隊打國際A級賽事達到100場,完全可以讓我進到這個名單裡。我也找到他,但他一開始還是沒有做出讓我上場的決定,他認為『你既然沒有在關鍵的時刻給我效力,還說什麼呢?你就不應該在我這兒』。於是在開會時我就表示了不滿。有些隊員知道我馬上要打滿100場A級比賽了,於是找領隊、教練,所以直到當天下午他纔提出讓我准備打,對卡塔爾的比賽,沒有讓我首發,打了下半場。當然,後來的矛盾比較激化了,包括在訓練中,大家心照不宣罷了。至於離開國家隊有沒有預感?熱身賽的時候,我看到那個分析我可能落選報道,那家媒體的報道還是比較准的,當時我就找到足協一位負責人,他說:『你放心吧,只要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沒問題。』所以當時我還真沒相信會做到我的頭上來,5月19日晚上的消息對我來說的確很突然。
至於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他對我也沒有產生其他影響,我沒有必要記恨一個人,他畢竟是個老人,我們還是要尊重他,他對中國足球畢竟是有幫助的,至於他內心有沒有內疚我就不清楚了。
個人的東西算什麼
離開國家隊回到大連後,我在《東方世界杯》及國內其他一些媒體上寫了封《致家鄉球迷的公開信》。至於寫這封信的動因,是因為當時一些報紙對於我落選這件事報道很混亂,我接到很多球迷非常激動的電話,到機場接我的球迷中有的做出一些偏激的舉動。我覺得在中國整個足球利益當中,我那點個人的東西算什麼呢?而且他們這麼做又給我增添了許多負擔,所以我覺得大家都應該冷靜,中國足球好了,我自然而然就跟著好了,中國足球不好了,我還能得到什麼利益嗎?所以我通過報紙發了這封信,畢竟我還是國家隊的一員。當時我覺得大家應該更好地去關心國足,而不是我。大家可以有觀點,但更多的時候不要損害國家的利益。畢竟,中國的足球,不是李明的足球,也不是米盧的足球。
中國足球缺乏信念
我在一直關注著新一屆的國家隊,希望哈家軍是一支嚴謹的富有朝氣的隊伍。哈家軍應該確立戰無不勝的信念,為國字號球隊樹立一種信心。我認為哈恩除了該在技戰術方面給我們帶來新的理念外,更應該在培養堅定的信念、必勝的信念方面給中國隊帶來一些東西,這纔是中國足球更需要的東西。中國足球缺乏的就是信念和信心。為什麼中國的俱樂部球隊,像大連隊在亞洲比賽中往往佔據優勢?因為我們有必勝的信念,我們的信心很足。
對於中國足球的整體水平,李明認為:也許別人的觀點和我不一樣,但我認為中國足球的水平提高了,而且提高的幅度非常大。如果看現在的甲A聯賽錄象帶,對比幾年前的帶子,不是和1994年的相比,只是和3年前相比就能看出,現在比賽的精彩程度、球員的技戰術水平、意識,比賽的對抗性都遠遠超過前幾年。至於球市低迷,有很多原因,包括取消昇降級、國家隊、國奧隊集訓、比賽導致甲A比賽時常間斷、假球黑哨、過分的炒作等等,但一些好的比賽,球迷還是非常多,像去年大連隊要奪冠的那幾場主場比賽的觀眾,那麼多的人,說明還是有很多人喜歡看球。當然,要達到一個好的球市還需要一個過程,也需要球員、足球工作者、球迷等多方面的努力。
出生於1971年的李明如今已32歲了,但李明不顯老,在場上仍生龍活虎。『我想踢的話,再踢兩三年還是沒有問題的,我現在的身體、狀態都很好,至於說到2006年世界杯,呵呵,這個很難說,主要是看我還想不想。』我開了句玩笑:『還要看你能不能長出將軍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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