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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拳王,惡棍,父親——對泰森的四種解讀
他注定為別人的排泄而存在
兩天前,泰森又在全世界面前打了一場拳。
這個面目猙獰的美國人總使我聯想起另一個美國人喬丹。在世俗眼中,一個是神,一個是魔鬼。
不管是泰森,還是喬丹,只要他們願意出來,總不缺少眼球。
不同的是,眼球中發射出不一樣的光,不一樣的審讀。
喬丹每次出來,仿佛都是英雄回歸,群情激昂。
而,泰森,他的每一次出來,僅僅給人們帶來短暫的亢奮。
然後,看客們起身離開。留下可口可樂的紙杯子和早已備好的戲謔。
是否可以說,一個偽善的君子總好過無惡不作的混蛋。
人總是為世俗的需要而存在。不過,有的人滿足上半身的體面;有的人滿足下半身的齷齪。
兩天前,泰森打了一場拳。
值得溫習的肯定不是那場拳賽。 ———編者
機器
『有些商業比賽我並不想參加,但為了養家糊口,為了緩解生存的壓力,鑼聲一響,我還是會走上拳擊臺。由於我心裡有十二分的不樂意,因此我的臉上總是憤怒的表情。』
說拳擊改變了從布魯克林黑人區走出的泰森並不確切,真正改變了命運的是金錢。
據說泰森從加入職業拳壇至今,從市場挖走的總收入已經超過了兩億美元;1995年出獄以後,泰森用比造幣機還快的速度在10場比賽中賺得了1.6億美元;『9.11』事件後,美國經濟不景氣,但泰森與劉易斯的那場『世紀之戰』還是產生了4億多美元的經濟價值;上周與埃迪恩納之戰,49秒鍾,500萬美元就又輕松到手……
可是數億美元的收入並沒有使泰森成為富翁,高額的稅款、無度的揮霍、三次離婚的賠償,更多的還是來自經紀人的剝削,這一切讓現在的泰森債務累累,不得不繼續拳擊場上的搏命生涯。他是一臺賺錢的機器,但更多的卻是印給別人。
『我出於很多原因纔參賽,我不得不認真處理這些事情。他們給的錢更多,我能在拳臺上打得更快。如果我沒有看到我期望的鈔票,我還會再次「生病」。我這樣的年齡隨時可能「生病」,一陣風就可以放倒我。』這是泰森在與埃迪恩納比賽前的一段話,索要錢財赤裸到無恥的地步,然而他本場比賽所得的500萬美元還不足以支付第三任妻子特納600萬美元的離婚贍養費。
據說1999年與諾裡斯之戰前,泰森欠了近1300萬美元的稅款,黃金娛樂電視臺總裁拉金為泰森墊付了這筆錢,他不怕泰森沒錢還。在全美有線電視網的拳擊收視記錄中,泰森一人就佔了前十名中的四項。只要泰森還活著一天,他都還有可能印出鈔票,是收視轉播冠軍的強力候選人。
與前經紀人唐-金的糾紛更是眾人皆知。1988年,唐-金成為泰森的拳擊推廣人,從此,拳擊場上不可一世的泰森就被拳壇魔王唐-金控制在了鐵腕中,後者只想榨乾泰森這棵搖錢樹上的一絲一毫,而對泰森私生活不加管束,甚至是放縱和教唆,以期制造轟動新聞以獲取更大利潤。1998年,花了10年時間纔認清唐-金真面目的泰森把唐-金告上了法庭,起訴他騙取屬於自己的巨額獎金和出場費,並向唐-金索賠1億美元。只可惜這場官司最後也不了了之。
拳王
『盡管我取得了很多成就,但我在拳擊歷史上的地位等於零,在很多人眼中,我只是個惡棍和流氓。』
灰色的童年、父母離異、輟學、暴力、出入少年感化院、朝不保夕的工作、結婚生子、終日不停地爭吵、抱怨、離異、孤獨終老……紐約布魯克林黑人聚居區,這裡出生的黑孩子似乎命中注定了要被剝奪美好生活的權利,一成不變地重復父輩的生活。1966年,邁克·泰森也出生在這裡,經歷了相似的童年,但卻依靠自己的一雙鐵拳改變了後來的命運。
1982年,年僅17歲的泰森在一位名叫博比-斯圖爾特的拳擊愛好者的帶領下走上拳擊臺,三年後,正式成為一名職業拳擊手,此後,他的拳擊天賦在拳臺上展露無遺。第一場職業比賽,泰森在第一回合就將有『暴徒』之稱的梅塞德斯擊倒在地,一戰成名。1986年11月26日又速勝伯比克,將WBC王冠據為己有,成為拳擊史上最年輕的世界重量級拳王。此後,他又降服詹姆斯·史密斯和托尼·塔克,成為WBA、WBC和IBF公認的世界重量級冠軍。其後又9次衛冕成功,直至1990年2月11日被挑戰者詹姆斯·道格拉斯擊倒。
放蕩不羈的私生活在其後的日子裡嚴重影響了泰森的拳擊生涯,並使他在1991年到1995年四年間身陷囹圄,但泰森在1996年3月16日同布魯諾一戰中重奪了WBC的冠軍金腰帶,並於同年9月7日,109秒擊敗塞爾登,再登WBA寶座。
現在的泰森雖然沒有金腰帶在身,但他在上個世紀80年代末造就的『泰森時代』還是讓人們記憶猶新,而他經典的連續快速組合拳——左勾拳和右手重拳更是讓拳迷津津樂道。不管你喜歡他還是憎恨他,以拳擊本身而言,邁克·泰森都無愧他世界重量級拳王的稱號,而對於布魯克林的黑人來說,泰森更是上個世紀他們心目中最大的英雄。
父親
『我的成就之一就是我的兒女們將是泰森家族中第一代不需要救濟的孩子。』
這是泰森不為人知的另一面。與埃迪恩納的比賽前,泰森抱著幼子舐犢情深的照片打動了許多人,而泰森從監獄中提前獲釋回到家中後,被記者偷拍到見到熟睡中的兒子埃米爾時動情的一吻更是令人難忘。已經離婚的前妻莫尼卡在談到家庭中的泰森時也滿是溢美之辭:『拳場上他是個勇猛的斗士,在家裡他是只招孩子們喜歡的玩具熊。他是為了孩子們的將來纔在拳擊臺上廝殺格斗的。為了幫助孩子做功課,他晚上進父親學校學習,憑的就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毅力和愛心。他有缺點,世人沒有完美無缺的人,但對我們來說他幾乎無懈可擊。』
也許你很難把那個拳擊臺上的猛獸和家裡慈愛的父親畫上等號,但是泰森做到了。除此之外,他還是個孝順的兒子,一直供養著自己90多歲的母親;他還是個慷慨的慈善家,無數次給兒童捐出巨額款項,在聖誕節前向窮人贈送火雞;他也是個熱心的社會活動家,到監獄中看望失足青少年並現身說法鼓勵他們振作起來;他更是一個大方和忠誠的好朋友,他的推廣人、經紀人、律師、教練和醫生的工資都是拳擊界之最,經常送給朋友價值不菲的禮物,在他總共購買的110輛豪華轎車中,有三分之一被送給了朋友……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泰森,可是別人卻很少看到泰森的這些方面,『是媒體在推波助瀾詆毀我的形象,你們告訴讀者我是垃圾或者是一攤狗屎。而實際上我具有很多身份,我是一個父親,我是一個丈夫,我是某些人的兄弟,我是一個被確認的刑事犯,我是一個重罪犯,我是一個重量級冠軍,但人們只選擇我最壞的東西寫,這就是你們所描繪的我。』——泰森又是早就認清了這些,他抱怨過,也吶喊過,可是沒有用。與埃迪恩納比賽的記者招待會,泰森像個正常人一樣平靜地結束了,於是我們聽見媒體抱怨『沒有新聞』——這個社會只需要瘋狂的、惡棍的泰森,不需要正常的、善良的泰森——這究意是泰森的悲哀還是這個社會的悲哀?
惡棍
『我已經是一個壞人。我欺騙所有的人,包括和我在一起的每個女朋友。我有過強奸記錄,乾過所有你們可以想起的壞事情。』
與拳擊臺上的赫赫戰績相比,泰森臺下的斑斑劣跡可能更讓人印象深刻。
1988年10月,與泰森結婚僅半年的女演員羅賓·吉文斯向法院申請離婚,並在電視上說泰森是一位躁狂抑郁癥患者,稱曾遭受了泰森的虐待。
1991年7月22日,曾參加選美的美國黑人小姐華盛頓向法院提出控告,說泰森強奸了她。法院經審理後裁定泰森罪名成立,結果一代拳王被判6年監禁。
據說牢獄中的泰森修身養性,熟讀托爾斯泰、海明威和馬克思的書,還崇拜上了毛澤東,皈依了基督教,對人生有了新的感悟,甚至得到了漂亮的兒科醫生莫尼卡的愛情。可是出獄之後,人們看到的依舊是那個瘋狂的惡棍:在夜總會醉打舞女被控、兩次成為強奸案的主犯,其中一起的被害人甚至是一名50歲的老婦人!忍無可忍的莫尼卡不得不提出離婚,泰森的第二段婚姻也葬送在自己手中。
除了私人生活的放蕩,在事業上已漸漸失去自信的泰森也不得不用更多荒唐的行為來吸引大眾的目光。比賽暫停時擊打諾裡斯、咬掉霍利菲爾德的耳朵、記者招待會上拳打WBC主席蘇萊曼並向他臉上吐痰、咬傷劉易斯的小腿甚至放言吃掉他的孩子……此時的泰森已經全無昔日拳王的風采,更像一只失去理智的瘋狗。
也許泰森真的具有先天的暴力傾向,可是聽一聽他清醒時的話,『我就是喜歡傷害他人,我生來就是傷害他人的壞蛋。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就喜歡看我乾這些事情。』前一句可以解釋他變態的性格,後一句呢?他不過是一個被扭曲的社會所扭曲的產物,當拳擊本身不再能給他帶來足夠收入的時候,他需要尋找另外一條出路。『我們生活在一個偽善的社會裡,成為了自己所痛恨的那種怪物,真是太可怕了。』泰森也許比任何人都憎惡自己,但他無能為力。
觀點
經紀人制度和明星制度下的泰森
36歲的泰森用了49秒就輕易『搶劫』了500萬美元。人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拳臺上,不管泰森是個小丑、是頭野獸、抑或是臺印鈔機器,這些都不是泰森的真正屬性。人們的驚訝僅僅在於那麼短的時間能掙那麼多的錢。造就泰森或者毀滅泰森的正是體育經紀人制度和明星制度——而這一切的大前提則是美國社會奉若圭臬的自由企業制度。
泰森在鼎盛時期的出場費動輒數千萬美元,但這與經紀人的利潤相比則是九牛一毛。泰森也因此指責他的經紀人唐·金是吸血鬼。盡管泰森在世人眼中是個十惡不赦的『野獸』,但『剝削說』仍然使他贏得了一些同情。事實上,沒有職業體育經紀人就沒有體育明星一賽進斗金的創富神話。美國的拳擊經紀人不同於歐洲的足球經紀人,後者大多在球員轉會過程中起作用,並抽取傭金,而前者在相當程度上是一場世界矚目的拳擊比賽的組織者和推廣者。就史上最『偉大』的拳擊經紀人唐-金而言,他不僅僅是個投機商、掮客,事實上他是個出色的星探、公關、銷售、廣告商等等的綜合體。歷史上10場付費電視用戶收看最多的拳賽中,有7場是唐-金推廣的。他多次被三大拳擊組織評為年度最佳拳擊推廣人,被《體育畫報》評為『40年間最具影響力的40位體育人物』中惟一經紀人,還被列入『國際拳擊名人堂』。
所以,任何人都沒有理由指控唐-金或者其他什麼拳擊經紀人拿了那麼多錢。一個制造商和一個生產工人在任何領域都是不可能等量齊觀的。經紀人因此成為拳擊行業的操縱人,他們保護自身利益的重要武器就是控制拳擊手。狂熱崇拜中國偉人毛澤東的唐·金經常說:『毛主席講槍杆子裡面出政權,所以你要拿起槍,自力更生地去斗爭,建立自己理想中的社會。毛主席還教導我們,黨要指揮槍。對拳擊來說,永遠不能讓拳擊手扛著槍,得聽經紀人的。』
和演藝界一樣,體育界的根本機制是明星制,起源於好萊塢電影工業的明星制的核心內容就是實行制片人專權制和突出演員作用。這與職業拳擊幾乎是相似的。在這種機制中,明星是生產線的執行者,是巨大商業利潤的直接承載者。明星最終陷入到這樣的矛盾中:一方面他們比普通的同行多掙數百倍的錢,另一方面,他們被剝削得更多、操控得越多。『當你親身經歷過明星制,就很容易理解奴隸制。我不想成為任何東西的象征,我不是一個「性感象征」。』——瑪莉蓮-夢露曾如是說。
明星制是對市場准確把握的結果。舉一個就近的例子,不久前發生在廣州的那場中巴足球賽,從足球的意義上講,該場比賽沒有任何價值,但它贏得了票房,組織比賽的人從中漁利——達成這一目的的核心是巴西隊的4R。
泰森之所以和別人不同,在於他身上人性和獸性的比值。但從社會的角度去考究泰森,其實他和所有明星運動員都是一樣的。需要強調的一點是,泰森,甚至所有職業拳擊手已不再是簡單意義上的運動員。因為現在的一場拳賽幾乎看不到任何體育的意義——公平、觀賞、榮譽。金腰帶可以扔進垃圾桶,出場費纔是惟一重要的。但任何職業足球運動員都夢想金球、金靴。如同資源過度開采就會破壞環境一樣,體育的過度商業化使體育淪落為簡單直接的掙錢工具,而參與其中的人也加快了人性的失落。譬如泰森,譬如拳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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