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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郴州事件』表明,只有『中央』和『國家』可以通過博彩方式籌資,『地方』和『民間』仍被禁止進入這個領域。
第17屆世界杯已經曲終人散,但它給郴州市——湖南南部的一個地級市——留下的風波卻遠遠沒有過去。
2002年6月25日晚8時許,200多名警察把設在郴州市飛虹路2號『玖合玖』超市二樓的『郴州市體育競猜俱樂部』團團圍住,當時德國隊與韓國隊的比賽上半場還沒有結束,下了注還留在裡面看球的幾百名球迷一下子都愣住了,他們不敢相信,自己所參與的,由市體育局主辦的博彩活動,一夜之間就成了非法的。
很快,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球迷就被警察疏散到大街上,十多輛警車的邊上還蹲著好幾條狼狗。與此同時,俱樂部裡用來下注的電腦、背投大彩電也被警察們一一搬到了車子上。
27日,郴州市公安局宣布『體育競猜俱樂部』是利用澳門賭博方法公開開設的賭場。據稱,除了價值達十幾萬的電腦、電視等『賭博道具』外,那天晚上警方還當場繳獲305萬的現金『賭資』。
郴州市體育局的書記、局長還有副局長第二天都從辦公室消失了,據稱是已被『兩規』。而公安局通告上『與廣東地下賭場相勾結』的字樣,也讓人們對莊家的真實身份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全城皆為賭球狂
從本屆世界杯開賽之日起,賭球就成了郴州市最能激動人心的事情之一,所不同的是,在這裡一切都是公開、『合法』地進行的。
『你是鐵杆球迷嗎?你是競猜高手嗎?共睹精彩賽事,競猜花落誰家,請到郴州市體育競猜俱樂部來。』在世界杯開賽前,許多人都看到了體育競猜俱樂部在當地報紙上打出的廣告,廣告上顯眼地標著:『主辦:郴州市體育局』。
據稱,郴州市體育局體育競猜俱樂部4月初就有了,那時候可以買英超、意甲和N BA,賠率及規則都依據『澳門那邊的』,當時來下注的人並不多。
變化來自於世界杯。
陳輝買的第一場球,是中國隊對土耳其隊,此前他的一個朋友已經贏了3萬多元錢,當即換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機,在朋友圈子裡很是打眼。在國有企業工作的陳輝心動又有點不放心,就打電話給體育局的一位朋友,答復是:『你認為體育局搞的還能有事嗎?』於是,陳輝開始往俱樂部跑,第一場他下了500元的注,結果贏了400元。
『許多人都是這樣買的,上午輸了,下午就會翻倍下注,今天輸,明天又想搏回來。那種輸贏的感覺和打麻將的心情差不多的。』
以前從來不看足球的趙小姐,是在生意伙伴的帶動下纔開始到俱樂部去買球。『熱鬧得很,有比賽的時候連大男人想擠進去下注都難。』據了解,『俱樂部』還設有『大戶室』,即下注額在1000元以上的人可以到專門的包廂裡去下注。
買球的什麼人都有,公務員,『穿制服的』,做生意的,老人,小姑娘,中學生,一時間,『今天你買了沒有』已經成為郴州人見面時的問候語了。還有人專門從長沙跑過來下注的,因為外邊的傳聞是—這是湖南省惟一一家公開搞的體育競猜俱樂部。
『他們都說了,以前郴州的堂客們(相當於婆娘的意思)從來不看球,在家裡只要老公一看球,肯定會把遙控搶過去,說有什麼好看的。現在不同了,即使家裡有兩臺電視,放的都是世界杯。』一些人開玩笑說,在郴州市,體育競猜俱樂部在迅速普及足球方面起到了難以想象的作用。一位彩民的老婆剛生完孩子,以前從不看足球的,因為下了注,躺在床上休養的她叫老公出門前打開電視,她說是要『聽球賽』。
『體育局的人真聰明』
李女士的兒子還是個中學生,學校離競猜俱樂部只有幾百米,一些老師也買球,孩子回家後就找她要錢,說一定能贏。第一天,將信將疑的李女士給了孩子500元,結果第二天真的贏了400元。孩子又要了500元,結果又贏了250元。第三天,她給了孩子5000元,結果——俱樂部被查封了。
突然的變化讓很多人措手不及,最發愁的是那些挪用公款下注的人。
因為都是當場兌現的,動用公款來下注的人不在少數。陳輝的一個朋友連輸了6場。『不僅手機白買了,被查封的那天晚上他挪用的2萬元錢公款也沒了。』
『體育局的人真聰明,專門選這個日子讓公安局來「查封」。』
這樣的說法幾天來在郴州城裡流傳甚廣。自從5月31日世界杯開賽以來,因為冷門頻出,還有韓國隊的因素,在俱樂部裡下注的彩民們一直都是輸多贏少。德韓之戰開始之前,即使賠率降到了0.3,絕大多數的人還是把寶押在了德國隊身上,因為『大家都想把前面輸掉的錢給贏回來
』。所以這場球也可能是押注額空前的一場比賽。那天在德國隊身上下了5000元錢注的陳輝說,在警察宣布查封的時候,他身邊一個人立馬就跳了起來,高嚷著:『我投了13萬,怎麼辦?』直到今天,許多人都認為,如果警方沒有查封,那麼『莊家』———體育競猜———俱樂部那天晚上必輸無疑,甚至會破產。
此外,許多彩民也提前對第二天的巴西隊對土耳其隊的比賽下了注,而在此前是不允許提前下注的。
『為什麼早不查晚不查,在我們大家都贏錢的時候纔查?』許多球迷發出了這樣的質疑。
賭博與賭徒
6月26日下午,體育局貼出通告,稱『開展體育競猜是體育產業開發過程的一種探索行為,接上級通知,此項活動目前屬禁止之列,故從即日起,本俱樂部停止開展一切活動』,而『6月25日、26日兩場比賽已下注及此前未派彩的球迷,憑身份證及投注單在東風廣場辦公室先行登記,待研究後處理』。
『贏的就不要了,哪怕是退回本金都行。』陳輝的許多同事都抱著這樣的想法,到指定的地點去登記。據說,登記的彩民們大多下注數額並不大,以幾百幾千居多,那些下注額大的人,還在觀望。
6月27日,公安局發出一紙時間落款為26日的通告,稱『「賭博」是國家法律明令禁止的違法行為,「足球(應為體育)競猜俱樂部」利用「世界杯」足球賽之機非法公開開設賭場,襲用澳門賭博方法,與廣東地下賭場相勾結,聚眾賭博,規模大,涉及金額多,情節嚴重,影響極壞,嚴重觸犯了我國法律,妨害了社會管理秩序,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03條規定,已涉嫌構成賭博罪,經省公安廳和市委、市政府批准,公安機關已依法對「足球(應為體育)競猜俱樂部」進行查封,並將從嚴從重予以懲處,請廣大人民群眾積極配合,大膽檢舉揭發,堅決同賭博等違法犯罪行為作斗爭,共同維護我市社會穩定』。『他們把這個定性為非法聚眾賭博,那我們不就成了賭徒?』本來打算到體育局去登記的陳輝也放棄了,『因為登記表上要求填上姓名、住址、電話還有身份證號碼,萬一被抓了怎麼辦?』
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在報紙上看到公安局的公告後,做生意的趙小姐已經有3天沒出門了。這場比賽她下了4萬元錢的注,那天在家看完比賽後馬上趕到俱樂部去想當場兌獎,『沒想到這就給封了』。公安局的朋友說,你就不要出去了,搞不好,下注多的會刑事拘留,少的會治安罰款。
『不管怎麼說,既然是體育局公開辦的,千錯萬錯,彩民們也沒有錯。』和許多人一樣,她認為有關部門應該把本金還給彩民們。
摸錯石頭過錯河?
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球迷們關於體育局『專門選這個日子讓公安局來查封』的猜測。相反,更多的證據表明,這次查封的決心來自郴州市之上。據稱,俱樂部被查封後,代表政府出來與球迷們見面的一位市領導的第一句話是『我老婆也買了1萬元錢』,而在當晚查封俱樂部的警察裡邊,也有下注的。
更可能的是,郴州市體育局體育競猜俱樂部被查封的背景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復雜。一個可以確證的說法是,體育競猜俱樂部產生了巨大的負面影響,有不滿的群眾強烈地反映到了省裡邊,最後由省公安廳下令查封。
郴州市有濃厚的體育氣氛,這裡有一個中國女排訓練基地,並且建了一家『五連冠賓館』。然而這些都是湖南省體育總局的產業。郴州市體育局的一位老同志說,郴州市的體育場館設施在湖南是最差的,連游泳館都沒有。郴州市體育局屬下只有一座年久失修的體育場和一所市體校。每年,市裡下撥的經費以及體育場邊商店租金的收入不足100萬,而經營了很多年的體育彩票也一直沒有什麼起色,甚至體育局在郴州日報上做的體彩廣告費用都還拖欠著。
在郴州,比較有名的運動項目是舉重,像代表臺灣省參加大賽的李鳳英就是郴州人。最出名的則是定向越野,據說每次世界大賽,國家體育總局都是委托郴州市體育局代為組隊參賽。這兩個項目,都是資金、硬件投入需要最少的項目。
『窮則思變』,現任體育局局長鄧國賢被許多人認為是一位大膽、有魄力的能人。據說搞體育競猜俱樂部在去年就已經提出,目的是『籌集資金,滿足部分球迷需要』。
因為一直苦於沒有資金以及場地,體育局便與郴州市頗有名氣的『玖合玖實業公司』聯合,很快,俱樂部在民政局社團管理科登記注冊成立。由玖合玖提供啟動資金以及場地,佔60%股份,體育局佔40%。據說,當時玖合玖一次性注入了400萬的啟動資金,其中200萬打入市體育局賬上,而另外200萬為做莊家的本金。
據稱,今年年初,為體育競猜俱樂部,市政府還專門牽頭搞了一個有關人士參加的協調會。『假如沒有遇上世界杯,那麼體育競猜俱樂部一定會繼續存在下去。』一位球迷認為,『如果他們限制下注的上限,或者沒有私人股份參與,或許它還會被當作一種有益的探。』在郴州市的『探索』中,地方政府和民間資本同時進入了博彩領域。
目前,國內公開合法進行的博彩活動,只有體彩和福彩兩種彩票,也就是只有『中央』和『國家』可以通過博彩方式籌資,郴州的探索只是表明,『地方』和『民間』仍被禁止進入這個領域。地方政府對自己權力和利益的邊界沒有清楚的認識,是造成被動的主要原因。
關於體育競猜俱樂部營運狀況,據稱並不理想。在世界杯開賽前,俱樂部一直是慘淡經營,每天只有幾萬元的交易額,然而世界杯開賽以來,將近一個月內,現金流達到兩千萬元之巨,而回籠到市財政賬上的卻只有80萬元。除了這80萬之外,很多數據都無法確證,因為俱樂部的老板經營手法非常老辣,俱樂部的賬都是當天結清,當天銷毀所有單據,而在電腦硬盤上,也只能找到當天的數據。
現在,公安局已經確認有5個人涉嫌在此次『非法聚眾賭博案』中出任『私人莊家』,其中已經被捕的有3人:『玖合玖』董事長羅麗娟,兩位宜章縣老板羅萬軍、李獻軍,這3人都沒有徹底交待他們是如何參股以及操縱整個俱樂部的。而另兩名涉嫌的『准莊家』蔡林、李正林則在逃。
羅麗娟在郴州是個赫赫有名的女強人。她早年開礦山起家,後來開了幾十家百貨、飲食連鎖店,據說此次是首次涉足『賭業』。
至於羅萬軍,他早年在宜章的興中大酒店也曾經開設過地下賭場,曾經被公安局掃過。這一次,由於他是縣人大代表,在拘捕他的時候警方遇到一些麻煩,後來是郴州市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長出面,纔把他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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