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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盧說,他的一生注定漂泊。就在中國隊和土耳其比賽的終場哨音響起時,他完成了在中國的使命,而他已經明白無誤地向世人說明他選擇離去。此時此刻,這位老人的心情或許平靜淡然,或許心潮澎湃,大概無人能夠參透。
但離別畢竟帶來一絲傷感,中土之戰的前夜,米盧難以入眠,他的腦海裡出現的是過去兩年裡他經歷的一幕幕往事。想著這便是自己執教中國隊的最後一場比賽,從不輕易動感情的他唏噓不已,淚水盈滿他的眼眶,直到他反復告誡自己不要想這是最後一次,纔得以慢慢睡去。也許一切恩怨都在這告別的時刻隨風消散,剩下的只有離愁別緒。
比賽結束後,當我想請米盧在告別的時刻說點什麼時,卻好像無從開口。而米盧則已經恢復了從容和鎮定,他微笑著說,『你不是給我講過一句中國的諺語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希望即使自己離去,也能為中國足球留下點什麼,在多少年以後,你們還會想起有個叫博拉的人曾經率領中國隊創造了輝煌。』
缺乏經驗是失敗根源
李響:中國隊是你率領的第五支隊伍,在經歷了十強賽和世界杯比賽以後,你如何對比中國隊和你以往的四支球隊?
米盧:每一支隊伍都是不同的,最根本的不同在於經驗上。相比之下中國隊是五支球隊裡最缺乏國際大賽經驗的隊伍,在國外踢球的隊員最少,缺少那種一錘定音的球員。但單從身體條件、精神和意志力等方面上看,我感覺幾支隊伍沒有什麼不同,每支隊伍都在比賽裡拼盡了全力,隊員們都具備昂揚的斗志和團隊精神。
李響:過去兩年多,中國隊經歷大大小小的比賽,讓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場?
米盧:一般來說,正式的國際大賽給我留下的印象較深。亞洲杯上中國隊在兩度落後的情況下追平韓國,世界杯預選賽小組賽裡昆明的那個著名的5比1,十強賽裡中國隊在客場最後一分鍾逼平卡塔爾,主場2比0戰勝烏茲別克以及世界杯上中國隊和巴西隊的較量,這些比賽都令人難以忘記,因為隊員們不僅在技戰術上做得比較成功,而且在態度和精神方面也體現了最佳的一面。
李響:很多人都對中國隊世界杯第一場失利相當遺憾,你也曾經說中國隊進入十六強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那麼你怎麼解釋我們沒能獲得這樣的結果呢?
米盧:最重要的就是比賽經驗,當我們在一兩個小環節上出現失誤時,被對手抓住機會進球,這樣一來就很難再改變了,畢竟這是世界杯的比賽。即便是哥斯達黎加隊,他們也曾經在美洲杯和中北美金杯賽上有出色表現,他們有一些在海外效力的隊員。
用職業教練的標准要求自己
李響:你先後用了很多球員,一些隊員淡出了,一些隊員成長為主力。每當你作出決定時,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一些評論和球員們的不滿之辭,甚至說你『任人唯親』,特別是在中國隊輸了第一場球後,落選球員對於你的用兵發表了長篇大論,而且多是負面的。
米盧:對於教練來說,這樣的事情是很正常的。當年率領哥斯達黎加出征世界杯前,我一下子砍掉了5名主力,當時所有人都說我瘋了。教練在某些時刻是必須作出抉擇的,當然這樣的選擇很艱難,但必須有取捨,而且一切是從隊伍的利益出發。贏球了可能沒有人說三道四,輸球了當然就會給別人提供評論的把柄。不過,我不太在意他們怎麼說,畢竟我始終用一個職業教練的標准要求自己,我問心無愧。
李響:很多人說十強賽中國隊是因為一帆風順纔掩蓋了許多矛盾,而世界杯上中國隊失利後,球員和教練的矛盾好像就爆發了。其實反正已經出局,你為何不能照顧一下從沒上場的隊員呢,就像十強賽最後一場中烏之戰?
米盧:十強賽那時候是特殊情況,畢竟當時我們已經出線了,可以給所有人一個上場機會。但現在不同,雖說中國隊出局了,但並不等於我們可以放棄第三場比賽,我們應該盡力創造一個較好的結果。當然,最終我們沒有拿下比賽甚至沒能進球,我本人也感到相當遺憾,不過從場面上看,我們每個人都能夠發現中國球員已經盡全力了。
世界杯鍛煉了中國隊棟梁
李響:你認為從十強賽到世界杯,中國隊最大的收獲是什麼?你給中國隊在過去兩年裡帶來的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米盧:中國隊在過去兩年裡打了很多高水平的比賽,隊員們已經獲得了經驗,但在世界杯上我們也為自己的失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這說明中國隊員還有許多要改善的環節,我想我給他們帶來的最多的是自信心,無論是面對亞洲對手還是巴西這樣的強隊,他們都能夠有勇氣和自信去拼搏。
李響:很多國腳在世界杯後都渴望留洋,對這些年輕球員,你有什麼忠告嗎?
米盧:這屆世界杯鍛煉了很多年輕隊員,他們都將是中國足球未來的棟梁,經過三場比賽他們學到的東西可能比平時一年學到的還要多,只是希望不要讓他們只把自己的精力消耗在國內聯賽上,如果這樣的話也許他們就會一步步退回去了。年輕人如果有機會也要盡量到國外踢球,但一般來說外國球隊需要的是那種來了便能夠解決隊伍問題的球員。因此,我建議像杜威、李瑋峰這樣的年輕人要找到一個這樣的球隊,他們可以為你等待一兩年,也就是說買下你後,先讓你到級別低的隊伍鍛煉,然後再讓你回到隊伍中來。這種隊伍可以說很難找,但需要耐心和勇氣。
李響:日本和韓國在本次世界杯上的表現與以往相比簡直是判若兩隊,你認為中國足球和日韓的差距體現在哪裡?
米盧:這要從基礎上說起,中國聯賽比日韓聯賽都要年輕,這便決定了根本上的差距。其他方面比如設施和組織工作,日本和韓國的球場設備完善,在最近幾年他們幾乎是周游世界打各種國際大賽,提高得非常快。還有一點是日本聯賽裡的海外球員很多,這對於他們自身聯賽水平的提高也很有幫助。
李響:你認為中國隊在下屆世界杯預選賽上的機會有多大,畢竟韓國和日本也要加入戰團?
米盧:亞洲有四個名額吧?如果是這樣中國隊肯定有希望,當然這幾年你們必須努力工作,畢竟中國隊已經與日韓有差距了。
在中國我很幸福
李響:你說自己就像吉普賽人,到處流浪,你對中國有著怎樣的感情?
米盧:回想過去這兩年,確實經歷了很多東西。如果對比中國和我以前執教的國家,我感到自己在這裡受到了最熱烈的歡迎,在中國我體會到的幸福和快樂是最多的。特別是十強賽中國隊出線後,無論我走到哪裡,都能看到人們的笑臉,他們要我的簽名,要和我合影留念。我在這裡丟過幾次東西,但全部都找回來了,中國人民善良友好。因此,我為在世界杯上沒能給大家帶來快樂而從心底裡感到遺憾和難過。
李響:聽說你7月份回到北京後要和家人一起去西藏,為什麼要選擇那裡呢?
米盧:我以前就聽說過神秘的西藏,早就想去了,但一直沒有時間,而且我的太太和女兒也非常想去這個地方。在那裡纔可以體會世界巔峰的感覺。除了去西藏,我還想去其他的地方,中國是個美麗的國家,有很多美麗的地方,像桂林的漓江,只是我沒有時間去。記住,享受足球
李響:十強賽後你被中國人捧上了天,但世界杯後你仿佛一下子就走下了神壇?
米盧:我從來不認為中國隊取得的一切成功都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那是全隊努力的結果,有足協、有隊員、有教練。贏球後自然人們都說你好,輸球後就什麼也不是了,在任何地方都是這樣,對於一個職業教練來說這一切都不陌生。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神』或者像以前人們說的『魔術師』,帶領哥斯達黎加隊進入16強我就成了國王,否則的話就是小丑。人生就像走鋼絲,掉到這邊就是勝利者,掉到那邊就什麼也不是。我僅僅是一名足球教練,有著自己的天賦和嗅覺,經歷近300多場比賽的教練。
李響:在你執教的兩年多中,你和足協的關系好像一直是若即若離,勝利的時候就走得近點,失敗的時候就突然疏遠,這和以往執教其他國家隊時相似嗎?
米盧:在任何國家都是一樣的,率領墨西哥隊衝進世界杯,我不是也讓他們給炒了魷魚。不過,有過這麼多執教不同國家的經歷,我理解人們的舉動和他們所處的環境,每個隊伍都想要成績,每個人都有壓力,這對於所有人來說都不容易。
李響:現在誰將是你的繼任者已經成了一個熱門話題,對於後來的人你有什麼建議嗎?
米盧:誰將成為我的繼任者這無疑是一個問題,不過不管是誰將接手中國隊,他都必須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包括足協、隊員和球迷。
李響:在中國,好像很難有一個外籍教練能夠功成身退的,你希望10年或許20年以後,中國人怎樣評價你在中國足球發展中的起到的作用?
米盧:應該承認,我最終也沒有做到功成身退,這並不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但在沈陽綠島的草坪上,那些雕像也已經說明了一切。但願10年以後中國人還能夠記得我,他們也許早就忘記博拉是誰了!(笑)當然,我最想讓他們記住的是享受生活、享受足球,還有態度決定一切。我並不期望著他們對我有如何高的評價,不管怎樣在中國足球的發展史上我還是為他們留下了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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