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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又見綠城中間人
摘自1月19日作者日記
早上,我給董華打了一個電話,『聽說足協召集了所有裁判進京開會,我和小許能不能作為列席聽一下,想用內參形式反映一下裁判方面的情況。』:
沒等我說完,董華就小聲說,『我現在正在開會。』電話斷了。我聽到電話那邊有茶杯的聲音,是不是他現在就在裁判會的現場?
從董華的態度看,采訪難度很大。我昨晚在中國教育電視臺的《周末聊球》節目中,已經明顯地表現出對足協封鎖消息的不滿,透露了新華社幾次想采訪但都遭到拒絕的事實,並且對閻世鐸也沒有客氣。估計,這會讓足協恨我,但我不在乎。你能把我怎麼樣?我不存和足協搞好關系的奢望,更不怕給我穿小鞋。我代表的是正義和公理,大不了以後采訪時被刁難一下。
買機票前,和宋衛平通了電話。他明確表示,如果電視臺不播名單,他就在今晚的新聞發布會上曝黑。『我讓方君去機場接你,來後咱們細談。』
我買了1點30分的機票,等機時,接到董華的電話。『老楊,不好意思,剛纔開會,有什麼指示?』
『董主任,我哪有什麼指示。我是想請求采訪一下閻頭或涉嫌的裁判,用內參形式向上反映。前幾份內參都是俱樂部講裁判的,是一面之辭,也沒有證據。我們認為需要聽聽裁判怎麼說,足協這段積極地乾了什麼,這樣纔能讓高層對整個事情有個平衡和完整的判斷。你看如何?』
『我向領導反映一下吧。我見閻頭也難,他這些天特別忙,我試試看吧。』
『好,多謝,常聯系。』
飛機到達杭州3點30分,方君前來接我。他穿件黃皮衣,爆炸式發型,精神不錯。
『怎麼樣,最近氣色不錯呀。』我笑著和他握手。
『忙死了,天天都是這事。』
我坐上他的桑塔納,黑皮座,想到他在接機的路上和裁判達成交易的事。心想,要是換了我是當時的裁判,我會怎麼做?很難說我不答應他。
『今晚要是《新聞調查》不播名單,宋總會公布嗎?』
『昨晚我們和幾個律師一起研究公布後的後果。律師說,如果那些裁判告你誣告,綠城輸定了。即便司法可以介入,只要裁判死咬沒有收到錢,你們就什麼證據也沒有。』
『真是誣告的話,有什麼後果呢?』我問。
『律師說那就要綠城每人賠償5萬元,然後在等同條件下公開道歉。』
『宋總什麼態度?』
『他也在猶豫。因為,如果裁判不承認,我們肯定是誣告,司法部門判斷那些裁判肯定會一口咬定沒拿錢。以前,陳培德的態度十分堅決,催著宋總公布名單,但昨晚,連他的口氣也變了,囑咐宋總要慎重。』
『是呀,我認為只要有一個裁判告,其他人就會聯手告,因為,不告的顯然是心裡有鬼。你們看到佛山有個律師已經告宋總行賄罪了嗎?』
『看到了。我們的律師說,他的起訴是站住腳的,我們公布名單反會成誣告。你說這多復雜呀。』
『我認為宋總要謹慎些。其實我認為公布名單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多一個或者多十個沒什麼不同。現在媒體都只關心這些內幕,反倒對司法介入和為什麼黑哨會這樣多的根源不重視,這是悲哀的事。掃黑不能就盯著幾個裁判,光靠宋總一人不行,要讓足協多出力,把球踢給他們。我認為如果讓宋總作為犧牲品不值,黑哨沒有論罪,宋總反成了行賄,這會多麼滑稽。』
『要是別的人也像你一樣就好了。我就願意和你說實話,多數記者就想從你嘴裡挖東西,讓我害怕。』
『我要勸勸朱總,他不能主動進監獄,反讓那些壞蛋溜了。我認為,現在這種局面已經達到了目的,可以見好就收。留下點遺憾反倒催人反省,發人深思。我覺得如果這事情一下就搞清楚反不是好事,因為,造成這種黑哨現象的不僅僅是足壇,而是整個社會環境和國民素質,必須要從深的層面去挖掘根源,否則,就失去了意義。』
『裁判也不像人們想的那樣黑。他們都是對我說不好幫忙,他們的規定很嚴,有的給錢還拒絕。我感到最內疚的就是龔建平,要是真把他亮出來,我就替他背黑窩,說那4萬元是我吞了。他的人品相當不錯。記得那天比賽完,是平局。他吹的一點問題也沒有。老板說和他交個朋友,讓我送錢給他。他不收,說也沒幫忙。我把錢塞進他的包裡。當時,他屋裡住了兩個人,那個裁判正洗澡。他真的不要,是我硬塞的。我送他去機場的路上,他還說,你還是拿走吧,自己用也行。我可不想為這事斷了我的前程。這人真的很正,也有水平。我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他。』
『他為什麼寫懺悔信?』
『是宋總和他說的。宋總許諾不說出他,只是讓他幫個忙。他對宋總也很佩服,就同意了。我們沒有保護好他,看來,老實人還是最終吃虧。』
我長嘆一聲說:『唉,裁判也是人呀。真正壞的人和好的人世界上沒有。這就是人性的復雜,說也說不清楚。所以,我不同意死揪裁判,搞階級斗爭那一套。只要造成了威懾力,這次運動已經達到了目的。真正要淨化的不是足壇,是人心,是每個人心中潛藏的犯罪欲念。』
方君十分同意我的觀點,他說:『現在能影響宋總的就是你了,他很尊重您的意見。楊老師,您一會兒對他做做工作吧。』
我住下後,宋衛平電話說我們一起吃晚飯,讓我先休息會。
我給《新聞調查》的徐慨打手機,總是響一聲就斷,估計給他打電話的人太多。我改給《新聞調查》節目的頭賽納打電話,他接了。
『我是新華社的楊明。你們今晚播出的計劃沒變吧?』
『我們正在制作呢,還沒送審呢。』他說。
『臺裡沒什麼阻力吧?』
『都是宋衛平搞的,全國人都知道我們要播,壓力當然大了。對了,我們的節目改10點58分了。』
『為什麼?』
『被《同一首歌》衝了。你們新華社怎麼不桶?』
『咱們不一樣呀。我們是文字,一弄就可能惹出官司,你們用畫面的細節表現,話是別人說的,你們不表態就是了。』
『誰說的,一樣要負責任。』
《北京青年報》的女記者鄭媛電話告我,她上午蹲守足協門前,看見40多個裁判集中開會,不讓記者進去。
『開幾天?』
『聽說有問題的都留下了,沒問題的放走了。對了,我也來杭州了,今晚,綠城開不開新聞發布會?』
我說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她來電話,『我同事告我准確消息,中央臺不播了,可靠消息。』
我心說,這年頭哪有什麼准確消息,不過,按我推算,中央臺不敢播。
我心裡有種悲涼之感。當賊變成了原告,主持正義的人成了被告,這社會真是很可怕。都怕負責任,都對抓賊沒信心,我們這是怎麼了?
現在就看宋衛平了。他到底怎麼決定,我怎麼對他表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非常之矛盾。躺在床上,一會想動員他捅,一會又覺得這樣對他不負責任。這條漢子已經承受了太多太大的壓力,罵他的、不理解他的大有人在。我相信他也很矛盾,在這距離揭黑蓋子前的幾個小時內,我是推他一把還是拉他一下?
9個人誣告賠償不過45萬元,這對他不算回事。但我擔心的是他把送錢的底細都給了司法部門,涉嫌裁判最後沒事,他反倒構成了行賄罪。這公平嗎?本來是想同時下地獄,但最後他成了鬼,那些裁判倒成了天使。誰敢說足壇沒有黑哨存在?誰敢說綠城名單中沒有拿錢的裁判?證據沒有就證明他們無罪嗎?不!既然已經大多數人都披露了出來,乾脆宋還是不明說,讓那些涉嫌的人遭受道德法庭審判最好。我主意拿定,就這麼勸他。
廣西已經變相地公布了黑名單,不提具體裁判人名,就提他們出錢在哪些輪通過中間人送了錢,這是高招,宋可以效仿。
復雜的社會、復雜的人心、太理想化行不通,太熱血沸騰也不管用,斗勇還要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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