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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密談曝光風波
下午6點,我剛剛離開辦公室,路上突然接到董華的電話,他的口氣又急又怪。
『楊主任,大事不好了!』
我吃了一驚,忙問怎麼了?
『你認識一個叫康橋的記者嗎?』
『不認識,絕對不認識。聽上去像個筆名。』
『你和《南方體育》有聯系嗎?』
『就是那張太陽報,不,我和他們的人不認識,到底怎麼了?』
『你上網看看吧,有篇文章說你們和老閻的秘密談話曝光了。老閻用的是第一人稱,什麼細節都有,給人的印象是通過錄音整理的。上面提到你的名字,還有你直接說的話,看上去好像是你接受了他們的采訪。我已經接到無數媒體打來的電話,說,看看,你們就信任新華社,這下好了吧,人家把你們給賣了。』
『胡扯淡。我敢向天發誓我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過那次講話內容,我相信小方也不會。這也太冤枉好人了,要是提到我,我絕對和他們沒完。』
『我當然相信你,你要是再有問題,咱們誰都別乾事了。但是,小方靠得住嗎?他不是跑足球的,不知道這幫足球記者的厲害,沒縫都能鑽出縫來。』
『我知道,尤其這裡面還有利益關系。這種東西肯定能賣錢。我只能說我絕對不乾這種事!』
『我現在都說不清了。那天就老閻、我和你們兩人,我現在也背黑鍋。我那天沒做筆記,你趕快查查,要是他們造謠我非讓足協好好收拾他們。』
『我先給小方打個電話。我看看稿子,然後給你電話。』
我心急如火,這不但關系到我自己的名譽,也關系到新華社的名譽。我立刻給方益波打電話,問他有沒有把談話透露給誰,他發誓說沒有。我讓他趕快看看新浪網。
找到新浪網,果然發現那條稿子赫赫在目:
新浪網載《南方體育》:『國際足聯已關注此事閻世鐸與新華社記者談話曝光』
特約記者康橋北京報道:
盡管楊明和方益波只是新華社記者,但是他們采訪『黑哨』事件的身份卻不尋常,他們寫的報道隨時都有可能作為內參送到上層領導同志的案頭上,閻世鐸本人對掃黑也下定了決心,但他只見新華社記者,其他媒體則不接受采訪。
中國足協決不袒護
我到足協後,首先抓的工作就是廉政建設和作風建設,裁判工作是我下步工作的重點。
閻世鐸對兩位記者說:首先,感謝你們的工作,這是對我們中國足協的支持,也是對我們中國足球事業的支持,前一段時間,一些媒體亂說我們中國足協對俱樂部行為很反感,還有的媒體稱我將他們的行為稱為『胡鬧』,沒這回事!這期間,中國足協紀委會和裁委會從來沒有停止過調查,李東昇主任從綠城拿回了不少證據,我都看到了,張吉龍也承認了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我們現在調查已經有了一些步驟,但目前還不能對外公布。因為我們有一事實上的工作程序,該出牌的時候我會出牌的。
閻世鐸說:職業聯賽搞了這麼多年,要說一個黑哨沒有,別說你們記者不信,就是我也不信。我到足協後,首先抓的工作就是廉政建設和作風建設,裁判工作是我下步工作的重點。現在,俱樂部捅了出來,這在客觀上是支持了我們,如果真能查出幾個黑哨,那對中國足球有百利而無一害。
閻世鐸說:中國足協是行為管理部門,權力有限,目前,還只能按照規定處理,裁判不是足協的工作人員,他們有自己的職業,有自己的工作所在地,但我敢保證,如果我們發現了裁判收錢的證據,保證向司法機關舉報,決不袒護,如果牽涉到足協官員,也要一查到底。但是,這需下面把證據交給中國足協,綠城提供的證據太少,我想,可能他們對我們不夠信任吧,但足協目前不好過多地表態,如果黑哨一旦被司法機關處理,那我們足協也會嚴肅處理,估計這些人以後不會再上場執法了。
關於證據和司法介入
李東昇向我匯報了今年裁判執法問題,特別是執法綠城的幾個裁判情況,沒有發現這個問題(裁判明顯袒護一方)。
閻世鐸說:上月處理完五牛、亞泰、綠城等隊後,我去中國政法大學和同學座談,我曾講過這樣的話,司法證據和行規中的證據是不一樣的。作為行為來講,處理一些問題,可以不需類似司法那樣確鑿的證據,憑此我們就可以對他們進行處罰,不需要像司法那樣再找相關的證據了,對裁判我們也同樣適用,如果發現裁判明顯袒護一方,即使沒有發現他收錢的證據,我們也要嚴肅處理,李東昇向我匯報了今年裁判執法問題,特別是執法綠城的幾個裁判情況,沒有發現這個問題,綠城和媒體也沒有指出,我們也不可能像處理幾個甲B俱樂部那樣,那麼果斷和及時。我再次聲明,只要中國足協發現了相關證據,除了嚴肅處理之外,發現他們構成犯罪的一律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國際足聯已關注此事
當然我們也要注意一點,警惕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個機會整中國足協,否定中國裁判所做的工作。
閻世鐸說:國際足聯、亞足聯對此事給予了事實上的關注,現在,我國已全面走向世界,各種事件都瞞不過人家,2002年我國裁判還要接受國際足聯和亞足聯的委派,赴國外執法,如果我國真有黑哨,那執法計劃就有可能泡湯,而且如果牽涉到國際級裁判,那他的稱號就要被取消,國際足聯與亞足聯對反腐敗斗爭也非常重視,這一點我們和他們沒有分歧,出發點都是一樣的,當然我們也要注意一點,警惕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個機會整中國足協,否定中國裁判所做的工作。
應當說,我國足球的法規、行規都不夠完善,也產生了不少漏洞,這就要求我們應盡快地和國際慣例接軌,足協也准備派人去意大利等西方國家,全面研究他們的職業聯賽和與足球相關的法律,學習人家的先進經驗,當然也包括打擊球場暴力、假球、黑哨等。
發展纔是硬道理
若今年聯賽開賽之前,調查組仍沒有任何結果,那我們現有裁判該怎麼執法就怎麼執法。
閻世鐸說:今年中國足球事件很多,世界杯、亞運會、還有我們的甲A甲B聯賽,我們希望中國隊能在世界杯上再進一步,希望在亞運會披金掛銀,也希望我們的聯賽熱起來,正因為此,我們首先考慮的是發展,只有不斷地發展纔能最大限度地抵制一些不良風氣,我們希望社會各界,包括新聞界滿腔熱忱地關注我們的發展,當然打假掃黑和發展並不矛盾。因此我們的工作不能停下來,若今年聯賽開賽之前,調查組仍沒有任何結果,那我們現有裁判該怎麼執法就怎麼執法,足協官員該怎麼工作就怎麼工作,我國現有裁判人數不少,即使一些人出了事,很快就有新人補上。
談話結束後,楊明和方益渡都很興奮,楊明說:我是頭一次涉足中國足球『反黑』報道,盡管我也遇到了不少麻煩,但比起其他記者還是很順利的。他們透露說:閻世鐸還交給了他們一項任務,他們會盡力完成的。
據記者了解,閻世鐸請求兩位記者調查采訪,不僅僅是寫新華社的內參稿件,也要向中國足協發同樣的內參,以便於中國足協研究部署下一步工作,為此,閻世鐸已和有關部門打了招呼,要求他們為記者開綠燈,全力支持他們采訪。
上周五(12月28日),閻世鐸約見了新華社記者楊明和方益波,會談是在極其秘密的狀態下進行的。關於會談的內容,三人均沒有公開說明。但是效果看來不錯,12月29日,楊明和方益波再赴杭州,又發表了多篇『掃黑』文章。那麼,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呢?記者經過秘密打探,終於了解到了會談的內容。
我看了幾遍,發現不對勁,絕對不是那天的談話。我趕快找到筆記本和錄音帶,認真核實了文章。真是扯淡!這小子的膽也太大了,完全和那天的談話不著邊!
我那天記錄得非常詳細,一共6頁,而且還錄了音。這不是誰泄露出去的事,這文章從頭到尾就是杜撰和胡掰,一個說的是前門樓子,一個說的是糟老頭子,風馬牛不相及!
我心裡有數後立刻給董華回電話。告訴他,這根本不是什麼泄密,不用緊張,這是完全的誹謗!我們有充分的證據做證。
董華放下心來。『老楊,這就好了。要不,連我都是懷疑的對象。那天就咱們四個人,老閻肯定沒問題,剩下就跑不去咱三人。我那天也沒記筆記,剛纔真把我嚇壞了。我也記不清老閻那天准確的話,只是看上去眼熟,好像是他曾經說過。』
我說:『沒錯,他說過,但不是在那天。我記得是我在阿聯酋采訪他,後來發表的講話開頭,移花接木,張冠李戴,真可恥。我要是沒有錄音和筆記,這黃泥抹到褲襠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這種泄密的事情出過好幾次了。有時候就是三個頭談話,但事後曝光了。弄得大家都非常緊張,也不能亂懷疑。我有時候真懷疑我們的會議室裡裝了竊聽器。』
『這次情況不一樣,完全的編造,根本不是泄密問題。』我勸他。
『不好意思,我告訴你這些不是不信任你們,老楊,我現在一點也不敢說話,生怕有人造謠。總之,咱們是慎重再慎重。』
『放心吧。我馬上要正面回擊這神編造假新聞的行為。』
我飛車回家,又對了遍錄音,和方益波通了電話,然後找到了新浪網體育主管的電話。南辰認識他,先溝通了一卜,我聯系他後提出想在新浪貼條聲明,希望他把這聲明和那條造謠稿件保留24小時以上。他同意了。
我擬就了聲明,署上我和方益波的名字,在12點04分出現在網上。
下面是我們的聲明:
新浪體育今日轉載了《南方體育》的文章《國際足聯已關注此事閻世鐸與新華社記者談話曝光》之後,收到了新華社記者楊明、方益波有關此篇文章的鄭重聲明,聲明如下:
新浪網轉載南方網——《南方體育》上的這篇文章完全與我們采訪閻世鐸的談話內容不符。我們兩人手中分別有非常詳盡的采訪記錄和錄音可以證明署名康橋的這篇文章,從細節到整個內容都是杜撰和編造。這篇文章不但使新華社的聲譽受到損失,也使我們本人的名譽受到傷害。我們保留在必要的時候追究作者和《南方體育》蓄意造謠的司法權利。
新華社記者楊明、方益波
一急就出錯,應該寫通過法律途徑追究他們蓄意造謠的權力,結果寫成了『司法』,看來,司法介入已經把我的心思全佔住了。
我還從馬邦傑手裡要到《南方體育》頭兒的電話,但我懶得給他打。要讓他們主動向我們道歉,澄清,否則,沒完!
我對足球界裡的假新聞始終痛恨,有些小報為了發行量,胡編亂造,一點職業道德也沒有。我把我們的聲明和那篇稿子拷在盤裡,當作日後的證據。
對於一些足球小報的編造假新聞我早就深惡痛絕。應該說,中國足球進人浮躁和追求急功近利的層面和我們的足球報道有很大關聯。近年來,不知起於何時,足球媒體開始熱衷於挖內幕、傳播花邊新聞、恨不得把國腳如何打呼嚕和米盧放屁響不響都當作筆下的題材。閻世鐸『中國足球被剝光了衣服』之說絕對是對的。媒體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媚俗,吊小市民的口味,和那些娛記們的做法差不多,品位和格調相當低。
我早就有心進行一次深入的中國足球和中國媒體的調查,把媒體中造假和沒有職業道德的行為揭露出來。中國足球進行市場化後,媒體的爆炒已經使足球變成畸形。我認為,對中國足球必須要進行冷卻,徹底的冷卻纔能造成徹底的冷靜和理智。要是因為揭黑,打假反貪運動深入下去,我真想建議把中國的聯賽停三年。這樣,首先讓中國足協別那樣威風八面,沒有了球迷,中國足協就和中國射擊射箭協會一樣,和女足一樣,這樣,他們纔會學會尊重球迷和媒體。第二,餓死那些專門吃足球飯、但又對足球不負責任的小報。一窩蜂地爆炒足球,失去了主體和比賽,我看你們靠什麼活。第三,讓中國球迷冷靜一下,知道離開了中國聯賽,我們可以看國外聯賽,離開了足球,我們還有許多比足球更有價值的體育項目可以欣賞。足球就是游戲,足球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想到了有個足球記者曾對我困惑地說:『我現在都變態了,發現除了足球外沒有新聞了。』這絕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代表了許多足球記者的心態。我平時對中國的聯賽熱情和興趣不大,不是我不喜歡足球,我是真厭倦了。我對中國足球的失望從1985年的5·19之戰開始。那天,我就在現場。後來,我采訪了許多教練和球迷,寫了篇長篇報告文學:《罪人》。
我的觀點是中國隊主教練和球員不是罪人,球迷也不是罪人,足協也不是罪人。真正有罪的是社會思潮,是中國人傳統的受欺負慣了,非要報仇一把的民族心理。但是,文章沒有發表,我從此也對中國足球心灰意冷。我想到了魯迅的人血饅頭,想到了他剃刀般犀利地解剖社會和自己的文字。我們每一個投入了熱情給予足球的人,都要想一想自己的心態正常不正常,這其中,足球媒體扮演的角色是否光彩。當然,這次掃黑打假風暴,媒體空前地團結,對這種深人觸及到足球腐敗根源的報道我非常的贊同,這是中國足球媒體走向成熟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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